徐哲哑着嗓子问道：“东方堂主？东方不败？他怎么来了？”
来者道：“属下不知，可要让东方堂主进来？”
平日能直接进他的院落，唯有任我行与任盈盈两人。
徐哲思考片刻，道：“让他进来，我去洗漱一番，劳他稍等。”
室内早已有婢女打好温水，徐哲迅速洗了一个战斗澡，擦擦红扑扑的脸颊，便换了一身崭新的青衫。
徐哲嫌弃的摸了摸头顶的那一簇毛，用头绳草草扎成一束，便匆匆出门而走。
方而出门，就见一人，蓝衫云袖，玄纹纸扇，身形高挑，立于槐树之下。
徐哲步伐匆匆，却掩不住眼中的那丝喜意，道：“先生来此，可是父亲同意了？”
东方不败上下打量着徐哲，像是头一次才认识徐哲一般，只见小娃娃方才沐浴，脸蛋发红，皮肤粉嫩，头上的发髻软趴趴的贴在光亮的头皮上，水嫩嫩的小脸绷得死紧，硬是装出了一副稳重的大人模样……就是这么一个小娃娃，也不知是怎的说服了任我行。
还是说，教主对他的猜忌，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得那般深？
东方不败的嘴角噙着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意，轻描淡写道：“依少主所言，七日一次，一月四次，第一次，便由今日开始。”
徐哲面上一愣，心中大喜，虽不明任我行突然同意的缘由，也不妨他在此刻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叫了句“先生”。
东方不败却是侧身避开这礼，淡淡道：“少主贵为教主之子，这恭敬，是由下属对少主的，少主只需做自己想做的，这礼，在下是万万受不起的。”
徐哲不悦，板起小脸仰起头，小鬏鬏被风吹的一抖一抖，执拗道：“我自然不可能跪你，也不对你躬身，只是道一句‘先生’，又有何不可？我对平先生也执同礼，哪里有什么受不受得起的？”
“呵。”见小娃娃双眸清澈，眸光澄亮，并不夹杂其他意味，沉思片刻后，东方不败终是扯开唇角，缓缓笑了声，道，“少主所言极是，是在下多虑了，既然少主如此想，在下自然是――”东方不败轻轻缓缓的拉长了音，“――谨遵少主所言了。”
小娃娃似是瞬间心满意足的很，眸中的神采都亮了三分。
但随即，意识到自身失态，小娃娃眨眨眼睛，扬起下巴，架势十足道：“如此，先生已经想好，今日要教我什么了？”
东方不败淡然道：“属下并未思考，要教少主什么。”
徐哲蹙眉，却转瞬又平复了心绪，道：“先生所言极是，本就是我想要看看先生是如何为人处世，处理事务，以学先生风采，先生自然是坚守本我，做想做之事，无需刻意，只是多了一个我，在旁看看先生罢了。”
东方不败侧身道：“正如少主所言，在下今日将要处理分堂事物，有分堂之人前来觐见汇报，少主若有兴趣，可与在下一同前往。”
徐哲也不回避，大摇大摆的走在东方不败身前，身为神教少主，他在前，他人在后，接受万人恭敬膜拜，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方才出了院落，没走几步，徐哲便抿着唇，停住了。
东方不败自然知晓徐哲为何驻足不前，但他却不点出，而是蹙眉疑道：“少主，可是有事？”
东方不败站在徐哲身后，只是一眼，便瞧得这小少主的耳根都泛起了红。
唉，与稚子一同时，总是比与成人结伴轻松自在的多的，哪怕是任我行的儿子，哪怕是下任教主的继承者，如今，也不过是个有着稚子之心的年幼娃娃。
这般一想，虽是心中的阴霾未去，东方不败眉间的抑郁，倒也一时间减了三分。
东方不败压下心中笑意，抿唇再道：“少主？为何突然不走了？”
徐哲霍然回头，脸上似有几分难堪，仰头道：“先生虽不是师父，也未曾刻意做些什么，却始终能教给哲一些东西――”斟酌着说辞铺垫，徐哲一本正经的引出了目的下文，“如此，自然是先生走在前头，哲跟在后头了。”
东方不败未走在徐哲身前，也不点破这小娃娃不认路，而是稍稍前了一步，与徐哲并肩而行。
一路上，徐哲的视线，总是自以为隐蔽的偷偷观察着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全当未曾察觉，目视前方，时不时的与徐哲说说，他这堂主的职位需要做些什么。
就在两人即将到达目的地时，徐哲那隐蔽的目光终于彻底的隐蔽了。
东方不败的感官甚是敏锐，这边，徐哲恰好将目光收了回去，他便接着将余光看了过去。
只见小娃娃抿着唇，噘着嘴，眉头拧的死死的，泄愤似的拽了拽头上高高立起的黑色小鬏，声音极小的侧过了头。
若不是东方不败武功高，耳力好，时刻关注着这个小娃娃，还当着听不到，这个小娃娃在嘟囔些什么。
“盈盈喜欢的，原来是这样的男子吗……”
东方不败：“………”只有小妾们互相吃味的时候，哪里有被一个方才五岁的小娃娃吃醋的理……
这锅背的有些冤。
东方不败没忍住笑，低低的“呵”了一声。
徐哲立马抬头，又是那副小大人的模样，正色道：“先生？”
东方不败的模样，比徐哲还要正经三分，淡然道：“少主，我们到了。”( )
第119章 神教圣子6（
一个月三十日中，仅仅跟随东方不败四日，这样的频率，真心不高。
时间少了，我们就要努力把量抓上去。
最初，徐哲是严格遵守着这个“一月四次”的频率的，但久而久之，半年过后，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徐哲在闲暇时偶尔叨扰东方不败的行为，也就并不显得刻意而为之了。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一年，徐哲也从五岁长到了六岁。
让任哲哲忧伤的是，他的身高始终未变。
让任哲哲开心的是，他终于不是只有脑门中央一撮发了。
古时稚儿的发型本就较为随意，徐哲说不想剃发，又有哪个人敢拦着他？
耳边两撮碎发，额前一撮刘海，整个脑门都是发，任哲哲心中甚慰。
这一年中，徐哲不仅仅是跟着东方不败观其如何处理堂中事物，这种上下级的关系是好，但却不太“安全”。
稍稍熟悉过后，幼任哲哲就经常往东方巨巨的后院里跑，板着一张冷冰冰的小脸，与巨巨的七个小妾“相谈甚欢”。
东方不败对此：“…………”
东方不败早就知道他们的少主不仅天赋颇好，更是兴趣甚多，从他一个堂堂神教的继承人，竟然对岐黄之术颇有兴趣这点就可以看得出来，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徐哲竟然对庖厨缝衣刺绣一类也颇有兴趣，最可怕的是，感兴趣也就罢了，徐哲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娃娃，竟然对此还学的颇有模样……
当徐哲第一次在小妾们的看护下，踩上板凳下了厨房，并且端出五菜两汤，请东方不败品尝时……
东方不败对此：“…………”如果教主知道少主在他这里做了什么，学了什么，哪怕并不猜忌他，也一定会杀了他的……
这饭菜，东方不败不敢吃啊！
徐哲认真的瞅瞅东方不败，再瞅瞅一桌饭菜，见东方不败抿着唇毫不动作，终是忍不住的呵斥道：“先生为何不吃？”
东方不败冷冷的扫向他的一众小妾。
徐哲却用他小小的身子挡在一众女子面前，义正言辞的呵斥道：“各位姐姐好心应我无礼请求，耐心教我，若是先生不喜，何必拿女子发火？还是说……”似是想到了什么，徐哲嫩嫩的小脸瞬间就阴沉了下来，缓缓道，“还是说，先生怕我在这菜中做了什么？”
东方不败还未开口，其中一位小妾就抿唇笑道：“都说了多少次，以少主的年纪，莫要叫我们姐姐了。”说罢，倩影微倾，对东方不败恭恭敬敬的弯下腰，温婉道，“夫君，这菜和料，都是姐妹们亲手拿的，看着少主亲手做的，其中绝未有丝毫毒物。”
另一位小妾赶紧拽了徐哲一把，也道：“夫君若是不喜这些菜，也起码尝个两口，少主晌午操劳，哪怕没有功劳，也是一番苦劳啊。”
徐哲挣开小妾的五指，将菜尽数移到自己身前，嘴唇抿的死紧，压着音色道：“先生若是不吃，那就算了，总还有姐姐们能吃。”
小妾们垂下眸，东方不败未说话，也不敢答应。
徐哲左瞅瞅，又看看，似是气着了，对东方不败怒道：“你是少主还是我是少主！我请姐姐们吃食，先生不喜也罢，怎的还不允许姐姐们做想做之事了？！”
东方不败对此：“……………你们吃吧，我去去就回，不必等我。”
东方不败匆匆离去，直接去找了任我行，委婉的与任教主商讨了一下，关于日月神教继承人的教育问题，其忧心实意，句句属实，字字含情，满是对徐哲此番兴趣作为的担忧之心。
“教主，少主兴趣虽好，但待将来少主继承教主之位，堂堂日月神教教主，却钟爱庖厨刺绣一道，始终是……”东方不败深深埋下头。
任我行不答反问，道：“你与哲儿也共处一年，认为我儿如何？”
东方不败道：“属下不敢妄议。”
任我行笑道：“东方，你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些事情但说无妨。”
东方不败又沉默了一番，才开口道：“少主年纪轻轻，稚气未脱是理所应当之事，但除去偶尔的小孩脾性，少主却是个冷静自制之人，少主脑中的学识亦绝非六岁稚童可以相比，至于武艺一道，虽然如今不过初时筑基，教主摸骨也知，少主亦并非池中人物。”
任我行“恩”了一声，面上的笑意未去，东方不败却看不透，这人的笑意是否到了眼底。
东方不败并不偏颇，又将这一年来，他眼中的不足缺点，也一并与任我行说的一清二楚。
任我行听后，点点木椅，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虽然哲儿尚未到七岁，东方，你如何看他？”
东方不败面上不动声色，袖口中的手却已经攥的死紧。
他本以为不过是一通寻常谈话，但后面引出的这些内容，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任我行这究竟是………
这种敏感的问题，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若是真的答了，怎么答，这又是一个问题。
正在东方不败思索说辞之时，却突然传来门卫的通报之声：“教主，少主前……”
门卫话音未落，那个小小的人便已出现在正门口。
那小人见到东方不败，也似是并未看到此人，他的手中拿着一个木篮，上面盖着一层布，目不斜视的朝任我行走了过去。
东方不败眼底眸光微闪，敛下眸，退到一侧。
徐哲提篮躬身，道：“父亲，哲儿做了些吃食，想请父亲品尝。”
任我行招手，让徐哲走至他身前，问道：“你东方先生也在此，为何不叫东方一起品味一番？”
徐哲板着脸道：“先生不喜，哲也不愿对先生做勉强之事。”
耳边的发倾垂着，小小的拳头微微攥着，连头都稍稍垂了下去，声色也比往日低了不止三分。
忽的，东方不败就想到，曾经的徐哲对他说的。
【练武这么累，我不想让盈盈跟着我一起累，今日跟着先生见了血，待回去之时，也一定要好好先净净身。】
东方不败瞥了一眼徐哲手中的娇嫩的小黄花，问：【这花，也是要给大小姐的？】
徐哲轻轻将花瓣拨弄了番，道：【我在乎盈盈，盈盈喜欢这种小而娇嫩的玩意，我就多带些回去…………对了，先生，你房中的小妾们，厨艺如何？】
东方不败当时心情不佳，简单道了句“尚可”。
印象中，徐哲若有所思了片刻，轻声道了句“好”，又道：【盈盈上次做了些糕点给我，虽然样子难看极了，味道也甜的让我事后喝了许多水……但总是想着，我也应该做些什么，给自己在乎的人尝一下。】
或许是因为徐哲的口中只提到了任盈盈，当徐哲端菜给他吃时，东方不败未曾将“在乎的人”与他自己联系到一起。
如今，看到那个小娃娃分明低落却仍然冰着脸的模样，东方不败才后知后觉的从回忆中摸出这段记忆。
…………这都是将近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也不知是不是事后又加热了，饭菜还是温的。
任我行侧头对东方不败道：“东方，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