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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3-1

作者:angelo
更新时间:2018-11-13 04:48:11
    时间是……唉,太多人形容过“时间”这讨人厌的东西了。这两天我的感受和那些负面的描述非常贴合,觉得时间是我最大的敌人、尤其是在上班的时候。还有对面那扇一抬头就能看见的茶色玻璃电子门和门后那影影绰绰可见的晃动的身影,都像是个致命的漩涡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我的目光、折磨着我。

    我不得不赞叹我们酒店的布局。多好啊,两边各有一架员工电梯,好像料到总有一天我们这个楼面会分家一样、直接避免了我每次从车库搭电梯上来的时候会有的提心吊胆。远见卓识的设计,太……他妈的远见卓识了!

    一晃,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了。我没有邂逅小混蛋、没有邂逅Rosette、当然也没有邂逅堂哥加合伙人Edward!

    这天下午,我奉命外出联系一位客户,这让我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我糟糕的情绪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所以能从闷得死人、吵得死人的办公室里出来透口气让我兴高采烈。

    客户拜访得很成功,人家很豪爽地答应了在我们酒店宴会厅里办圣诞、新年派对。我想之所以事情办得如此顺利是缘于我超好的心情。说实话,那接待我的人长得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了,但是我却觉得他肯定很可爱,否则怎么能让我对他一直笑个不停呢?

    从客户那儿出来的时候,我的脚步轻快而又自信。我相信我的抵抗能力恢复了!

    驱车返回酒店的路上,我的手机响了,跳出来的号码让我吓了一跳:方致远!

    咦,这个小混蛋什么时候在我的手机上动过手脚了?是那天晚上我洗澡的时候吗?我没注意。

    我把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位上、犹豫着要不要接。

    铃声响个不停,很有不屈不挠和誓不罢休的味道!

    我接了。刚才的轻快和自信在瞬间全都被抛诸到了脑后!

    “小笛,我病了!”他的声音里除了故作的委屈之外,听起来的确有点虚弱。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里有种强烈的内疚感油然而生,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到底在内疚些什么。

    “病了好几天了,到现在还下不了床……你来看我好吗?”声音里又多了点可怜兮兮的味道。

    “我现在在外面,今天……有点忙。”我的喉咙被这样的谎言磨得有点干涩、冒烟,鼻尖上都有些冒汗了。

    他很久都没出声、也不挂电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对着话筒吹气、吹得我都呼吸困难了。

    即便是隔着电话,我的脑海里依旧可以清晰地浮现出他满脸失望的表情,就和那天我拒绝了他一起午饭的时候一样。我的内疚感更甚!

    “怎么了?这么不舒服吗?”我实在忍不住了,“去医院了吗?”

    他还是不说话,呼吸更加沉重了。

    “说话呀!”我按耐不住地吼了一声。

    “小笛……”他终于吭声了、饱受折磨的声音,“你真的、不想要我,是不是?”

    我宁愿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了。”一阵可疑的闷哼声和唏唏嗦嗦的噪声之后,电话突然挂断了。

    我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捏着电话,傻了!木然地跟着前车往前蹭了好一会儿,终于我再也忍不住了、顾不得什么交规不交规的、一拉方向盘、把车停在了高架的紧急停车带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明白了刚才那可疑的动静是什么了。他肯定是身体抽筋了!

    我趴在方向盘上呜呜大哭了起来、伤心得好像是我被他甩了一样。

    哭罢起来,我把他的联系方式从通讯录里删除了。这是一种仪式、一种我痛下狠心的仪式!

    我发觉自己真的有点贱!

    接下去的两天,方致远没有再用任何方式联系过我。我担心得要命,可说是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但是我还是强迫自己安静、太平地端坐在椅子上,假装自己的屁股被粘在上面了。

    肯定有人会照顾他的!他堂哥不是在吗?家里不是还有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吗?还有司机呢!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我不敢去想他的脸和身体又瘦了一圈的形象,不敢去想他四肢痉挛、呼吸困难的景象,不敢去想自己看到他的惨状时是会失声痛哭还是会暴跳如雷……我更加不敢去回忆他歪到在我家床上睡着时的样子;他挑着眉、眼睛亮闪闪的看我时那种鬼鬼的表情;他趴在桌边、龇牙咧嘴地看着我啃牛排的表情;他在我房间里东摸西看时欣喜的样子……

    我、不、敢、去、想、方致远!

    每周五是我和婷婷她们几个聚会的固定的日子。这是自从我与高不可攀分手之后、朋友们自发组织起来的安慰联盟,渐渐的就成了习惯。一般情况下,我们总是先在不同的饭店吃饭、再到固定的酒吧喝酒。上个礼拜因为我心情太差,所以就找了个理由推托了,今天不行了。我一定要去、一定要找点别的事儿干干、一定要让我的脑袋休息一下……一定要学会忘记方致远!

    因为芳华要加会儿班,所以晚餐的时间推迟了一个小时、改到了七点半。

    我决定到健身房去健身一小时。

    健身是一件很不错的让人心无旁骛的体力活,在体力大量消耗的同时,脑袋已经因为缺血、缺氧而没空胡思乱想了。二十分钟跑步机、二十分钟器械、二十分钟爬楼机,这是我的固定节目表,但是今天我没有上爬楼机,我怕想到前些天背着方致远上楼的情景。于是我把今天的日程改成了三十分钟跑步机、三十分钟器械。效果很明显、也很有效。

    冲了澡出来之后,我觉得神清气爽、有足够的精力去应付接下来的聚会了。头一次,觉得这样的聚会会是一种负担!

    我恨你,方致远!你招呼也不打一声地硬生生闯入、让我的生活乱成了一团麻!

    我更恨我自己!明明知道在没有准备好以前、不要牵扯进任何千丝万缕的关系当中去,可是不管我怎么好说歹说地劝自己,都无法再拯救自己了!

    上车的时候婷婷打电话来催我,说她们已经到了指定的那家生意好得必须提前两个礼拜预订的川菜馆,就在等我一个呢。于是我急匆匆地驱车前往。

    真的见到她们三个的时候,我还是很高兴的。这就是友情的力量吧!

    事后想想,我当时大概表现得太过高兴了,把她们三个都给弄傻了。一上来就挨着个儿把她们狠狠搂了一番,搂到莉娜的时候还好好轻薄了她一下、恼得她直跳脚。

    我说过,盛莉娜是我们当中最漂亮也是最聪明的一个,比我小一岁。天生小麦色的肌肤,加上窈窕、凹凸有致的身材、姣好的五官,和一头蓬松、有弹性的长波浪,为她赢得了黑美人、黑珍珠的雅号,当然还有大把、大把的追求者。她和我一样,出道很早。早年在东航飞国际航班,积累了丰厚的英语底子和阅人无数的经历。后来据说因为东航跌了一架飞机,她才辞去了这份工作,安心落地、到我们酒店前台工作了。外貌并非她最吸引人的地方……至少不是最吸引我的地方,而是她反应敏捷、心思缜密、头脑冷静,仿佛永远都知道自己的人生目标的个性。她于两年多前嫁了一个比她大二十二岁的美籍华人、然后就在家过起了housewife的日子。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但同时又都相信她的选择必然是最好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的确不错。

    方婷婷和我同年,却是我们几个当中最稳重的一个。我们几个内部闹小矛盾、谁有事想不通都会由她出面来当和事佬和知心大姐姐。可她自己却在去年年底毫无征兆地与共同生活了六年之久的老公离婚了。我们谁都不知道她的婚姻已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直到她办完手续的当天、邀了我们几个大吃大喝了一顿、随后又到钱柜疯到了凌晨三点、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时候才告诉我们。我们都傻了!她则笑嘻嘻地感慨:原来再深厚的感情都会被现实中的不完美一点点填满、填平,最终破裂。说完之后,她嚎啕大哭,把我们都吓坏了……她从未如此失控过!惊愕之余,我们另外三个都被她的痛哭感染到了,像叠罗汉一样抱着她、一起痛哭了一个多小时。

    谢芳华是我们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今年二十六岁、单身且无固定男友,江西人。是个苦哈哈的孩子,童年岁月非常的不幸,可是却造就了她开朗、积极的性格,当然还有一个胖咚咚的身材。她的口头禅就是:但求好吃、好喝、好睡,此生足矣!她在莉娜辞职后没多久就转行去做了房产中介,凭着她甜美、憨直的外形以及良好的服务精神和素质,现在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对于莉娜和芳华的一个辞职、一个转行,我有点不理解和不服气。在酒店工作怎么了?怎么人人都觉得这是个靠不牢、不正经的职业呢?我就很正经啊?我是很正经的吧?

    那家川菜馆的手艺的确名不虚传、算是对得起我们提前这么多日子的预订。

    饭后本该去我们的固定据点、位于衡山路上的某酒吧的,可是席间莉娜就提议换别处,因为最近为了迎世博、那条路在大兴土木地修路、嘈杂得要命。芳华一听就马上举手建议去147,她一直对Summer很有意思。婷婷和莉娜立刻同意了。

    我据理力争了一下子,但是被她们很果断地否决了。

    我很郁闷,却又不好表现出来。明明想着法儿地不去想起小混蛋,但是却被她们一个小小的提议就给戳破了。后来想想也算了,算是对自己意志力的一个考验吧!再说,好久没有Summer的消息了,我还真有点想他了呢!

    饭后,我们四个坐着我的车直奔147。

    再见到Summer让我很高兴。

    他看到我们的突然出现也很惊喜,扔下到了一吧台花痴女们、张罗着带我们去包房。“今天怎么会来?事先也不打个电话给我?”Summer拉了我到一边、有些埋怨地看我。

    我发现他瘦了些、肤色黑了些,显得更加帅气和阳光了。“哎哟,出去玩过了?”我笑着摸了摸他剃得短短的杨梅头。

    “出去玩?!”Summer拍开我的手,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瞪着我:“我哪儿有闲钱出去玩?!”

    我愣了愣,有些尴尬地抓抓脑袋。是哦,他的经济条件我还算知道点的,应该是没什么闲钱和闲功夫参与旅游这种奢侈的活动的……不过,他也不用这么生气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你想想都多少日子没见面了?不是说要当我姐姐的吗?”他好像被我的低声下气弄得来劲了,横眉竖目地质问起我来了。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难以应付他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

    “说什么呐?”芳华跳了过来、挤到了我们中间。

    “你也是!”Summer立刻朝她开火了,“你们怎么一个都不知道来捧捧场的啊?我们这儿是不卖酒还是卖假酒啊?发邮件给你们、你们一个都不知道回一个!还口口声声地认我做弟弟呢,这是对待你们兄弟的态度吗?!”说着说着,他的眼眶都有些发红了。

    我们四个都有些傻眼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Summer、Summer!”婷婷过来拉着小男生的手臂、拖着他坐了下来,“姐姐们错了,姐姐们知道不配做你的姐姐,你原谅我们好吗?我们这不是来了吗?以后保证每个……月都来这儿、保证有邮件必回,好不好?”

    芳华偷偷问我:“Summer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这个小孩是个那么懂事和要强的孩子,这样脆弱的样子我从来没见过、也想象不到。“大概是吧!也有可能是工作出问题了?或者出国的事?”

    芳华扁了扁嘴,看了看一左一右挨着Summer坐着的婷婷和莉娜、连忙扑了过去挤开婷婷、自己挨着小伙子去了。

    我坐在了另一边的沙发上定定地看着满脸委屈的Summer,琢磨着他到底是哪儿不对了。

    对面三个一个劲儿地好言对他,满脸的愧疚看来像是真心认识到错误了。

    Summer很快就恢复了常色、振作起来,慢慢地笑开了,变回了那个我们熟悉的那个阳光大男孩。不过在离开包厢前他还是扔下一句狠话:“你们知道错就好了!”他轮流扫视着我们道:“我真是把你们几个当姐姐看的,你们只要记得还有我这么个半路弟弟就好了!”

    我们四个立刻全体起立,在我的带领下向他行了一个很庄重的礼。

    Summer笑着扭头走了。

    我们四个面面相觑地坐回沙发上,到了都没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你去!”莉娜朝我撇了撇嘴道:“都是你做的孽、你带头说要认他做弟弟的!你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芳华想要主动请缨,但是被莉娜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我只好摸摸鼻子出去了。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到哪儿都惹事生非的呀?

    吧台里,Summer像是在等我一样、一看到我就对着同事James低声耳语了一句什么、又出来了。今天的生意不怎么样,一半桌子空着呢。

    我们坐在门边的一张两人小桌子边。

    “那两个台球桌呢?”我终于有机会问出一进门就有的困惑了。那里现在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舞台,正有一个留着披肩发的男青年抱着吉他在自弹自唱呢。

    “不知道!”Summer没兴趣地瞥了那里一眼道:“你上次来过之后没几天就搬走了,都快一年了。”说着他又狠狠瞪我。

    我扁了扁嘴、没敢言语。

    他掏出烟来递向我,我抽出了一根。他给我点上了火,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根。

    “出什么事了?”我开门见山地问他,“家里出事了?”

    我知道一点他家的情况。他的父母都是当年去新疆支边后留在当地的知识青年,可是在他才九、十岁的时候就离婚了。母亲带着他的妹妹一起留在新疆生活、父亲则带着他回了上海。回到上海之后,他的父亲一直找不到好工作,在上海和周边城市里过了好多年颠沛流离的日子。他也跟着父亲从这儿搬到那儿、从这个小学转到那个小学的。虽然还不至于像芳华小时候那样会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是那种苦日子也的确是我们这些小康之家的孩子们无法体会的。到了他考上大学的那一年,他的父亲退休了,也终于因为机缘巧合加上政策扶植的关系、在故乡上海得到了一块落脚之处,就是位于凉城附近的那间一室一厅的老公房。可是由于早年的磨难,他父亲的身体也在落脚之后垮了,一直病魔缠身、大医小药不断,使得本来就拮据的日子益发有熬不出头的味道了。减少家庭负担、为爸爸治病、筹钱留学……这些都是Summer这个乖小孩这么辛苦的打工和兼职的原因。

    Summer没有开口,只是用手指绕着烟缸边沿不停地画圈。

    我没有催他,目光被他头顶上冒出的几根白头发给吸引住了。刚才包厢里灯光暗、没注意,现在坐的桌子头顶上就是一个小射灯,把他头顶的短发照得根根必现,那几根刺眼的白发也就无处遁形了。

    这么年青的孩子呀……怎么这么早就有白头发了呢?

    我们每个人都在为了各自的生活而奋斗着,尝尽了其中的酸甜苦辣。累了、倦了、寂寞了的时候就想找个肩膀靠一靠、加点油、充点电。Summer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来都笑嘻嘻、乐呵呵的,很阳光的样子,可是背后呢?半夜一点下班的时候、一个人孤孤单单骑车回家的时候、累到眼睛睁不开的时候,该怎么派遣呢?向谁倾诉呢?

    那么……小混蛋呢?那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听起来那么可怜和寂寞,是不是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希望从我这儿得到点慰籍呢?那他现在呢?是孤零零地躺在家里的那张大床上、还是医院的病床上呢?如果是在医院里的话,这次应该不会再有隔着道布帘说悄悄话的我和小潘了吧?他那个堂兄Edward虽然上次见到的时候看来是蛮照顾小混蛋的,但是他毕竟是个大男人,何况还应该有很多事务缠身,所以……此刻他是不是陪在方致远身边呢?半夜里谁帮方致远翻身?平时谁帮他擦身、陪他说话解闷呢?他身体抽筋的时候,可有人抱着他、安慰他、为他按摩呢……他现在还好吗?

    我的眼睛有点湿,快要被这排山倒海而来的思念给击垮了,所以我连忙揉了揉Summer的脑袋,嗔道:“傻瓜,刚才不是还姐姐、姐姐的叫得欢呢吗?现在问你怎么了、怎么倒不理我了呀?”说着,我不动声色地按了按眼角、把软弱的泪水给擦掉了。

    Summer终于抬眼看着我了,眼里装着满满的哀伤和……无奈。“前两个月我回了趟新疆……我妹妹……出事了。”

    我愣了一下,紧盯着他。“怎么了?”

    他的脸垂到了胸口,头顶上的那几根白发更加展露无疑在我眼前。“她……死了。”

    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的头顶。“死、死了?出、出什么事了?”我有点过激地感到呼吸困难、口干舌燥,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的脸伏在了横放着的手臂上、肩膀轻轻抽动了起来。

    我甩了甩脑袋,再次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小男生身上。犹豫了一下,伸手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脑袋。

    “妹妹她、学坏了……”

    一句很简单的话、一个很简单的“坏”字怎么会有那么多含义、听起来如此之沉重?

    我起身绕到他身边、扳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了我的身上。

    Summer靠在我的肚子上、依旧捂着脸无声地抽泣着。

    我看到婷婷和芳华从包厢里探出头、扒着门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们。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们先别过来打扰,两个人又缩了回去。

    “妈妈受不了打击、病了,神智一直不太清醒、还老是想自杀……爸爸还不知道,我瞒着他、怕他身体会吃不消。”Summer低低地倾诉。

    我突然想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没有收到过他发来的邮件或者短消息,原来这个小孩在独自面对如此不堪重负的局面啊……

    “警察说……妹妹是吸毒过量死的。我不知道、我……没想到她会、会这样!”Summer靠着我的肚子摇了摇头,喃喃地道:“是我不好!老是那么忙,很少打电话给她、也没去看过她们……我不是个好哥哥、也不是个好儿子……”

    “张柯,”这是Summer的中文名字,我很少这么叫他,可此时、我觉得这样称呼他比较好。“你是我认识过的最好的一个男孩子,懂事、吃苦耐劳、有鲜明的人生目标。可是人在长大的过程当中,总会错失很多东西。当时我们都不在意,一旦失去了,我们就又会拼命反省和后悔,总想着要是当初我这么做会怎么样、那么做会不会好一点,对不对?”

    他在我手里点头。

    “妹妹多大了?”我问他。

    “二十岁……”他又开始哭了,“我跟爸爸要来上海的那天早上,天没亮她自己就起来了、跑出来拉着我和爸爸的手不让我们收拾东西,还坐在地上哭、打滚,说她一定会乖的,求求我们不要走……”

    我也哭了。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还为了我的小混蛋!

    “她去年说要来上海打工,我叫她不要来、说妈妈一个人在那边没人照顾、叫她留在那里好好照顾她。可是,我其实是……累了、没力气再看着她了!”

    “她写信告诉我谈恋爱了,说那人是个上海人,长得像我,我还取笑她是恋兄情节……”

    “就在她出事的前两天她还打电话给我,哭得一塌糊涂,叫我救救她。我以为她是喝醉了,劝了她一会儿就挂了,没想到她真的是……要我去救她啊!呜呜呜……”Summer抱着我、在我的怀里闷闷地饮泣着。

    酒吧里的生意虽然不是很红火,但是在座的有不少是常客、认识Summer这个平日里一直笑呵呵、礼貌有加的年轻人。现在乍一看到这个阳光大男孩哭得像个小朋友一样,都惊讶得目瞪口呆、不停地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我。

    我有些尴尬,但是还是忍不住陪着Summer落泪。生活中有那么多让人伤心欲绝的事,我们都希望这种日子能够快点过去;也有人会沉浸在这种悲伤之中难以自拔、直至耗尽自己的生命。小Summer,请你快点振作起来、从阴影里走出来吧!

    “你是个好哥哥,好儿子,好男人!”我抚着他的短发低声道:“可是你只是一个人、力量有限,肩膀上扛不起这么多、这么重的担子,所以,不要太责备自己!我们要学着承认自己是个弱者、独自一人时往往微不足道。”

    Summer在轻轻地点头。

    我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是不是太教条了、对于如此悲伤的他来讲是不是真的有作用,也不知道他听进了多少、是否起到了点安慰的作用,不过他渐渐停止了哭泣,只是还把脸藏在我的怀里。

    “以后有什么事就直接打电话给我。我是个多懒惰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拍着他的头顶道:“以前一起工作的时候不是连到食堂买饭都是叫你去的吗?你发的那些邮件都像是广告一样,我没功夫一封封看,知道吗?”

    “嗯!”

    “郁闷了、想找个人聊聊,或者欠揍、欠骂了的时候就打给我们几个,就算不一定能凑在一起陪你坐坐,但是分别来或者接个电话、骂你两句的功夫还是有的!”

    “嗯!”

    “觉得丢脸了吗,哭成这样?”我知道他为什么还不肯抬头的真正原因,就开始取笑他。

    “嗯!”他偷偷地伸手揉了揉鼻子,然后探出一只眼睛四下张望了一下、马上又缩到我身后。

    我从口袋里掏出小包的餐巾纸塞到他手里、忍着笑道:“快点擦擦!”

    他接了过去使劲地擦着脸。

    我拉过椅子坐在他身边、挡住了身后射来的好奇和询问的目光。

    Summer反反复复地用纸巾擦着脸,直到眼睛周围的皮肤都被擦红了才停手,有些扭捏地抬眼看了看我。

    我劈手夺过他手里已经被他团作一小团的餐巾纸扔到了烟缸里,认真地看着他道:“慢点长大,小伙子!你总会老的,到时候回头想想今天,你会笑的!”

    “谢谢你,小笛!”Summer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别客气,张柯!”我揉了揉他的脑袋、避开了他的注视。他的目光我承受不起,因为我很清楚这样的目光背后有什么。小混蛋的目光里每时每刻都有这样的火光在燃烧,那火已经把我烧得……快要无地自容了。

    天哪,我在发疯一样地想他!谁来救救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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