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一树碧无情
进了慎笃房里，见兄弟两个各据一方，两人面色皆不善，毋望知道他们必定谈得不愉，便问慎行怎么样，慎行指着慎笃道，“死不悔改性子，犟驴”
毋望道，“姨娘可好？”
慎行道，“才吃了药，没大碍了，这会子睡下了。”又探头看了看外面道，“婶子那里劝得过来么？”
毋望点头道，“看样子成了一大半了，只要三哥哥告个罪，她便算了。”
慎笃怪叫道，“我去给她赔罪？若不是她每日挤兑，姨娘哪里会上吊？她不去给姨娘敬茶忏悔，倒还算计起我来了”
毋望心里生恨，这个不知好歹，闹了起来大家没脸，他还不知道事态严重，想来就是个欠收拾辩道，“这是什么道理不论她怎么不好，总是正房太太，对个妾指责几句也不违常理，你这样犟也没什么，左不过腚上开花，膝盖跪脱一层皮罢了你可知你逞强害了姨娘，日后还她手里，早晚是个死你既不管你姨娘死活，咱们可管什么呢”对慎行道，“二哥哥走罢，他不领情，我们何苦蹚这趟浑水呢，各自散了干净。”
慎行也倦了，生着闷气调头要走，慎笃忙拉住了他们道，“好哥哥，好妹妹，我是给驴踢了脑子了，才刚转不过弯来，你们千万别恼我，你们既这么说了，那我还是给她赔个不是罢，只求她别难为我妈才好。”
几个人陪着他往吕氏屋里后身屋里去，毋望道，“你差点闯了大祸，如今她气不顺，你给她磕个头认错罢。”
慎笃又恨道，“凭什么叫我磕头？我不去了。”
毋望站着并不拉他，只道，“你罪都赔了，还乎头点一下地么？不过给足她面子，好保你姨娘日后平安，我瞧你那些孝顺都是假，姨娘命哪里值你脸面要紧，你不去便不去罢，玉华，咱们也回园子去罢。”
慎笃听了果然又站住了，玉华掩嘴偷着笑，他绿着张吃了苍蝇脸，悻悻道，“磕头就磕头罢，我既唤她声嫡母，她也受得起我一跪。” 便和慎行拉拉扯扯进了房里。
吕氏摆谱，不榻上歪着了，换了地方侧身往里躺床上，毋望无法，只得道，“舅母，三愣子来了，你打他罢。”
吕氏动都不动一下，拖着长音道，“我哪里敢打三爷，他不杀我就阿弥陀佛了。”
慎行冲慎笃努了努嘴，慎笃不情不愿地跪下了，嘴里道，“儿子才刚犯浑，惊了太太驾，这会子知道错了，特意来给太太赔罪，太太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儿子罢，儿子给您磕头了”
说着做足了戏，头重重碰拔步床脚踏板上，毋望听着都替他疼得慌，忙和慎行一旁敲边鼓道，“看老太太面上，舅母饶了他罢。”
吕氏听够了三声响才缓缓坐起来，慎笃憋屈着端了丫头送来茶，高高举过头顶道，“太太原谅儿子就请喝了这杯茶，儿子往后必当时时警醒，再不叫太太生气操心了。”
吕氏磨蹭着接了茶，也不喝，直接递还给丫鬟，道，“你们都回去罢，我乏了，要睡会子。”
慎笃心里微沉，站起来作了揖道，“太太好生歇着罢，儿子告退了。”
几人一一行了礼方退出来，慎行对慎笃道，“你才好，也回去歇着罢。只求你安生些，若由着性子来，到后只怕是后悔莫及那些小倌原是些玩意儿，哪个不是嘴上抹了蜜，一转脚早抛到脖子后头去了，只你这傻子竟当真”说罢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转而对毋望道，“我先回去了，妹妹自便罢。”
毋望笑着应了，看他神经情复杂转身离去，心里暗道，这慎行是个锯了嘴葫芦，心眼实得这样，别人诓他他都信，好她也无意，若真有心，他那个模样，还不生生把人冤死么
这时慎笃道，“妹妹今儿辛苦，到我那儿吃了饭再回去不迟。”
毋望道，“不了，姨娘既睡着了我就不去看她了，三哥哥代我同她问个好罢，我得空再来。”语毕微微笑了笑，转身即告辞了。
又是一路伴着湖风回了自己小院子，见几个丫头正拿着扫帚月季花架下扫地，便问道，“可是叶子掉得多了？有虫蛀没有？”
小娟道，“虫蛀倒没有，只如今花苞也掉了。”
“原是进了秋天了，花落了也是有。”打着哈往房门去，翠屏和六儿迎出来问情况，毋望道，“没什么，又活过来了。我乏得很，先眯会子罢，吃饭再叫我。”沾着了榻，倒头便睡了。 ”
翠屏道，“我还想问她有什么想吃没有，这就睡着了。”
六儿道，“你还不知道她么，问她也是随意，我昨儿看见有一筐银杏呢，咱们剥了炒鸡丁儿吃罢。”
两个人一合计，拉着手往小厨房去了，主子睡了她们便各干各事，毋望又是个不烦人，也不用担心她中间叫，别院里丫头常眼热她们，说有赏钱，活又轻省，还不挨骂，过得同姑娘一样日子，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好福气。每每此时，翠屏免不得冷哼道，“咱们才分来那会子，是谁笑咱们跟了寒酸乡下人？可见都是眼皮子浅咱们姑娘次过了谁去了？可比朱门绣户里什么小姐强了不知多少”
厨房里妈妈是老太太拨来，原先只伺候老太太一个人饮食，手艺出奇好，如今到了这里便做了大锅饭大家受用，小院里人各个胖了些，前儿过了称，姑娘竟长了二斤，愈发细白圆润，唇上颊上连胭脂也不用打了，气色好得那样，往那儿一站，玉雕人一般，加上院里几个丫头长得也水灵，外头都管这里叫美人窝了。
众人没了什么活干，都聚到小厨房里帮忙，张罗了半个时辰，饭菜也齐全了，翠屏推了六儿道，“去叫醒姑娘，没得又睡到明儿去”
六儿应了往正屋里去，见她家姑娘竟起来了，桌前画画呢，便笑道，“今儿是怎么了，不叫你你也醒了？”
毋望道，“时候睡长了下半晌怎么办你过会子帮我打听打听如意楼消息，看三爷又挨打没有。”
六儿道是，喊厨房里人来布了菜，毋望草草吃完了又倚窗看书，丫头们收拾了也自去吃，毋望看了会子书脖子酸，便换到榻上躺着看，看累了又打会儿盹，一下午也就消磨完了。等到了晚上，眼看着天要黑了，屋里才掌了灯，老太太那里打发人来说，明儿几位姑奶奶都要回来瞧姑娘，叫姑娘早早过老太太那儿去。毋望点了头，问，“老太太今日可好些？”
小丫头答道，“比前儿好了些，夜里也不咳嗽了。”又道，“我上回瞧姑娘给老太太做眉勒怪好看，把样子借我照着剪一块罢。”
毋望喊了六儿把箱子里十来个纸板样子拿了来，道，“我这里统共这几个样子，你都拿去罢。”
那丫头道，“我听说姑娘脚同我一样大，上月得了几块上好绒布，正做鞋呢，给姑娘也做两双罢，等做得了再给姑娘送来。”说完福了福，抿嘴一笑退了出去。
六儿朝门外白了一眼道，“谁稀罕，拿了她鞋，姑娘不知还要用什么赏她呢。”
“人家或者是一片好意，给你说得这么不堪。”毋望道，坐梳妆台前细细梳头。
六儿傻笑了两声道，“姑娘叫我打听事儿我问着了，三老爷只责备了几句，并没有动手打，眼下好好，姑娘放心罢。”
毋望长出一口气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往后不知怎么样呢”吩咐六儿休息，自己端着油灯进里间歇着去了。
第二日一早换了衣裳，进过香后往老太太那儿去，进门后见家里女眷都到齐了，连一直称病茗玉也来了，毋望一一行了礼才坐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一面拍着她手，一面朝管事嬷嬷道，“可打发了人到街口候着了？都这会子了怎么还没来？”
大太太笑道，“老太太盼闺女盼得这样几位姑奶奶儿女都那么大了，还怕认不得家么”
谢老太太神秘笑道，“我哪里是盼她们，我是盼着三丫头带回来女孩儿呢”
茗玉道，“什么女孩儿？”
谢老太太动了动腿，毋望知她必是一个姿势久了有些难受，忙给她活动揉捏，老太太赞许撸撸她头发，边道，“是三丫头庶女，闵姑爷小老婆养，今年十六，带了来给咱们瞧瞧，若过得去就给笃哥儿订下来，老三家，你可要做婆婆了。”
吕氏似笑非笑道，“那敢情好，我也少了桩心事，还是老太太周全，姑奶奶也想着自己侄子，知根知底到底是好，倘或能成，咱们就该置办起来了，我那儿都是现成，收拾了屋子就能办事儿。”
茗玉怪声怪气儿道，“还是婶子气量大，万事都想着哥儿，慎笃那样真是不该。”
谢老太太不悦咳了声，白氏横了媳妇一眼，茗玉忙住了嘴，老太太道，“事儿过了就过了，还提做什么三儿媳受了委屈我是知道，回头我自有主张。”
吕氏诺诺称是。
进了慎笃房里，见兄弟两个各据一方，两人面色皆不善，毋望知道他们必定谈得不愉，便问慎行怎么样，慎行指着慎笃道，“死不悔改性子，犟驴”
毋望道，“姨娘可好？”
慎行道，“才吃了药，没大碍了，这会子睡下了。”又探头看了看外面道，“婶子那里劝得过来么？”
毋望点头道，“看样子成了一大半了，只要三哥哥告个罪，她便算了。”
慎笃怪叫道，“我去给她赔罪？若不是她每日挤兑，姨娘哪里会上吊？她不去给姨娘敬茶忏悔，倒还算计起我来了”
毋望心里生恨，这个不知好歹，闹了起来大家没脸，他还不知道事态严重，想来就是个欠收拾辩道，“这是什么道理不论她怎么不好，总是正房太太，对个妾指责几句也不违常理，你这样犟也没什么，左不过腚上开花，膝盖跪脱一层皮罢了你可知你逞强害了姨娘，日后还她手里，早晚是个死你既不管你姨娘死活，咱们可管什么呢”对慎行道，“二哥哥走罢，他不领情，我们何苦蹚这趟浑水呢，各自散了干净。”
慎行也倦了，生着闷气调头要走，慎笃忙拉住了他们道，“好哥哥，好妹妹，我是给驴踢了脑子了，才刚转不过弯来，你们千万别恼我，你们既这么说了，那我还是给她赔个不是罢，只求她别难为我妈才好。”
几个人陪着他往吕氏屋里后身屋里去，毋望道，“你差点闯了大祸，如今她气不顺，你给她磕个头认错罢。”
慎笃又恨道，“凭什么叫我磕头？我不去了。”
毋望站着并不拉他，只道，“你罪都赔了，还乎头点一下地么？不过给足她面子，好保你姨娘日后平安，我瞧你那些孝顺都是假，姨娘命哪里值你脸面要紧，你不去便不去罢，玉华，咱们也回园子去罢。”
慎笃听了果然又站住了，玉华掩嘴偷着笑，他绿着张吃了苍蝇脸，悻悻道，“磕头就磕头罢，我既唤她声嫡母，她也受得起我一跪。” 便和慎行拉拉扯扯进了房里。
吕氏摆谱，不榻上歪着了，换了地方侧身往里躺床上，毋望无法，只得道，“舅母，三愣子来了，你打他罢。”
吕氏动都不动一下，拖着长音道，“我哪里敢打三爷，他不杀我就阿弥陀佛了。”
慎行冲慎笃努了努嘴，慎笃不情不愿地跪下了，嘴里道，“儿子才刚犯浑，惊了太太驾，这会子知道错了，特意来给太太赔罪，太太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儿子罢，儿子给您磕头了”
说着做足了戏，头重重碰拔步床脚踏板上，毋望听着都替他疼得慌，忙和慎行一旁敲边鼓道，“看老太太面上，舅母饶了他罢。”
吕氏听够了三声响才缓缓坐起来，慎笃憋屈着端了丫头送来茶，高高举过头顶道，“太太原谅儿子就请喝了这杯茶，儿子往后必当时时警醒，再不叫太太生气操心了。”
吕氏磨蹭着接了茶，也不喝，直接递还给丫鬟，道，“你们都回去罢，我乏了，要睡会子。”
慎笃心里微沉，站起来作了揖道，“太太好生歇着罢，儿子告退了。”
几人一一行了礼方退出来，慎行对慎笃道，“你才好，也回去歇着罢。只求你安生些，若由着性子来，到后只怕是后悔莫及那些小倌原是些玩意儿，哪个不是嘴上抹了蜜，一转脚早抛到脖子后头去了，只你这傻子竟当真”说罢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转而对毋望道，“我先回去了，妹妹自便罢。”
毋望笑着应了，看他神经情复杂转身离去，心里暗道，这慎行是个锯了嘴葫芦，心眼实得这样，别人诓他他都信，好她也无意，若真有心，他那个模样，还不生生把人冤死么
这时慎笃道，“妹妹今儿辛苦，到我那儿吃了饭再回去不迟。”
毋望道，“不了，姨娘既睡着了我就不去看她了，三哥哥代我同她问个好罢，我得空再来。”语毕微微笑了笑，转身即告辞了。
又是一路伴着湖风回了自己小院子，见几个丫头正拿着扫帚月季花架下扫地，便问道，“可是叶子掉得多了？有虫蛀没有？”
小娟道，“虫蛀倒没有，只如今花苞也掉了。”
“原是进了秋天了，花落了也是有。”打着哈往房门去，翠屏和六儿迎出来问情况，毋望道，“没什么，又活过来了。我乏得很，先眯会子罢，吃饭再叫我。”沾着了榻，倒头便睡了。 ”
翠屏道，“我还想问她有什么想吃没有，这就睡着了。”
六儿道，“你还不知道她么，问她也是随意，我昨儿看见有一筐银杏呢，咱们剥了炒鸡丁儿吃罢。”
两个人一合计，拉着手往小厨房去了，主子睡了她们便各干各事，毋望又是个不烦人，也不用担心她中间叫，别院里丫头常眼热她们，说有赏钱，活又轻省，还不挨骂，过得同姑娘一样日子，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好福气。每每此时，翠屏免不得冷哼道，“咱们才分来那会子，是谁笑咱们跟了寒酸乡下人？可见都是眼皮子浅咱们姑娘次过了谁去了？可比朱门绣户里什么小姐强了不知多少”
厨房里妈妈是老太太拨来，原先只伺候老太太一个人饮食，手艺出奇好，如今到了这里便做了大锅饭大家受用，小院里人各个胖了些，前儿过了称，姑娘竟长了二斤，愈发细白圆润，唇上颊上连胭脂也不用打了，气色好得那样，往那儿一站，玉雕人一般，加上院里几个丫头长得也水灵，外头都管这里叫美人窝了。
众人没了什么活干，都聚到小厨房里帮忙，张罗了半个时辰，饭菜也齐全了，翠屏推了六儿道，“去叫醒姑娘，没得又睡到明儿去”
六儿应了往正屋里去，见她家姑娘竟起来了，桌前画画呢，便笑道，“今儿是怎么了，不叫你你也醒了？”
毋望道，“时候睡长了下半晌怎么办你过会子帮我打听打听如意楼消息，看三爷又挨打没有。”
六儿道是，喊厨房里人来布了菜，毋望草草吃完了又倚窗看书，丫头们收拾了也自去吃，毋望看了会子书脖子酸，便换到榻上躺着看，看累了又打会儿盹，一下午也就消磨完了。等到了晚上，眼看着天要黑了，屋里才掌了灯，老太太那里打发人来说，明儿几位姑奶奶都要回来瞧姑娘，叫姑娘早早过老太太那儿去。毋望点了头，问，“老太太今日可好些？”
小丫头答道，“比前儿好了些，夜里也不咳嗽了。”又道，“我上回瞧姑娘给老太太做眉勒怪好看，把样子借我照着剪一块罢。”
毋望喊了六儿把箱子里十来个纸板样子拿了来，道，“我这里统共这几个样子，你都拿去罢。”
那丫头道，“我听说姑娘脚同我一样大，上月得了几块上好绒布，正做鞋呢，给姑娘也做两双罢，等做得了再给姑娘送来。”说完福了福，抿嘴一笑退了出去。
六儿朝门外白了一眼道，“谁稀罕，拿了她鞋，姑娘不知还要用什么赏她呢。”
“人家或者是一片好意，给你说得这么不堪。”毋望道，坐梳妆台前细细梳头。
六儿傻笑了两声道，“姑娘叫我打听事儿我问着了，三老爷只责备了几句，并没有动手打，眼下好好，姑娘放心罢。”
毋望长出一口气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往后不知怎么样呢”吩咐六儿休息，自己端着油灯进里间歇着去了。
第二日一早换了衣裳，进过香后往老太太那儿去，进门后见家里女眷都到齐了，连一直称病茗玉也来了，毋望一一行了礼才坐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一面拍着她手，一面朝管事嬷嬷道，“可打发了人到街口候着了？都这会子了怎么还没来？”
大太太笑道，“老太太盼闺女盼得这样几位姑奶奶儿女都那么大了，还怕认不得家么”
谢老太太神秘笑道，“我哪里是盼她们，我是盼着三丫头带回来女孩儿呢”
茗玉道，“什么女孩儿？”
谢老太太动了动腿，毋望知她必是一个姿势久了有些难受，忙给她活动揉捏，老太太赞许撸撸她头发，边道，“是三丫头庶女，闵姑爷小老婆养，今年十六，带了来给咱们瞧瞧，若过得去就给笃哥儿订下来，老三家，你可要做婆婆了。”
吕氏似笑非笑道，“那敢情好，我也少了桩心事，还是老太太周全，姑奶奶也想着自己侄子，知根知底到底是好，倘或能成，咱们就该置办起来了，我那儿都是现成，收拾了屋子就能办事儿。”
茗玉怪声怪气儿道，“还是婶子气量大，万事都想着哥儿，慎笃那样真是不该。”
谢老太太不悦咳了声，白氏横了媳妇一眼，茗玉忙住了嘴，老太太道，“事儿过了就过了，还提做什么三儿媳受了委屈我是知道，回头我自有主张。”
吕氏诺诺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