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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第38章

作者:霓裳泪
更新时间:2018-11-13 04:38:09
    暮春,荷花尚在苞中,翠绿的荷叶却早已田田。新生的荷叶茎很细,迎着熏风摇曳,颇有些妖娆的风姿,妩媚却不轻挑。荷叶上厚厚覆着一层绒毛,早晨的露水还未干透,在上面滚来滚去,水晶珠一般。

    荷叶摸起来痒痒的,好像还带着明媚阳光的温度,很舒服。雪儿坐在小船里,白嫩如玉的小手不停地滑过一片片翠玉盘,“咯咯”笑着。

    虽然未到曲院风荷,但西湖岸边也颇植了些荷花,春风吹拂,荷香飘荡。

    “雪儿,快来尝尝地道的莲子藕粉、桂花粟子羹,还有多鱼虾鲜笋、虾爆鳝面、片儿川面、虾肉小笼,啊,还有薄荷糕,水晶糕、扶苓糕、肉骨头粥,蟹肉小笼,蟹黄大包,哇,居然还有糯米麻糍、猪油玫瑰年糕。卿,一年四季的吃食居然都买来了?”漪澜坐在船沿上,一边把一个食篮里的小吃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小几上,一边惊喜地说着。

    “没什么,既然来了就都尝尝。”冷敬卿微笑着回答,立在船尾慢慢摇着橹。

    一个多月的灵药调养,也就慢慢恢复起来。政务上的事已经安排好,更敌不过女儿千恳万求,于是在一大帮官员的抱怨中抽身出来。

    他人做官恨不得把所有权力都抓在手上,他却是能推多少推多少。

    离开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来了!”女孩兴冲冲跑过来,使劲吸鼻子,“嗯,很香。”说着送进嘴里一只虾肉小笼。

    “卿,你也来吃啊,你还没吃早饭呢。”漪澜回眸一笑。在船上,她摘下了帏帽,布满伤疤的脸沐浴在风中,随着这一个笑容也明媚起来。

    “我去吃了,谁来摇船。雅集可是已经误了很久了。”冷敬卿笑道。

    “我来!”小女孩说着窜到了船尾,小船一阵摇晃,小几上的汤汤水水洒出来不少。

    女孩一个趔趄,差点掉进水里。冷敬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拖到了怀里。

    “小心一点。”冷敬卿温声责怪,“冒冒失失的。”

    “哦,知道了。”女孩低头说道,随即又扬起头来,“爸爸,你教我摇船!”

    “好。”冷敬卿笑笑,早已习惯了女儿跳跃的思维,“这样。”说着把雪儿的手放在了橹上,带着她微微用力一推一拉,小船移动了起来。

    摇了几下,他低头问道:“明白了?”

    “嗯。”女孩点头,天资聪颖,很多事只是需要稍加指点便可领悟。冷敬卿放手,走到漪澜身边,回头笑着看女孩卖力地摇橹,嘱咐道,“站稳一点,不要掉下去。”

    “知道了。”女孩爽快地答应,谁知话音未落,一阵风过,她站立不稳,摇晃起来。

    “哎。”漪澜着急地叫道,“小心!”

    “扑通。”一片水花扬起,溅了两人一身,漪澜顾不得身上的水渍,赶紧去看女儿。

    “哗。”雪儿从水里冒出来,“噗”地吐出一口水来,抹了一把脸。

    “雪儿,你没事吧。”漪澜担心地问。

    “没有!”雪儿大声叫道,“妈妈,水里很暖和呢,咱们不行游着去吧。”

    漪澜松了一口气,嗔怪道:“别闹了,快上来。”

    “不要,我要游泳!”雪儿说着手脚并用游了起来。

    “唉。”漪澜叹了口气,头疼。冷敬卿拍拍她的手,笑着说:“让她游吧,没事的。只是我辛苦买来的早饭都让她这一泼水全毁了,只好一会上岸去楼外楼吃了。”

    看看小几,漪澜无奈道:“你总是这么惯着她。”

    冷敬卿起身抖抖湖水,继续摇橹,“没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她高兴就好。”

    “说的也是。”漪澜点点头,“可是我有点饿了。”

    “啊!”游在前面的雪儿一声大叫。

    “又怎么了”漪澜紧张地问,回头看了看丈夫。冷敬卿摇摇头,让她不要担心。

    “有菱角!,西湖里居然长着菱角呐!”雪儿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兴奋地叫着,说着就要伸手摘。

    “别动!”冷敬卿阻止不及,雪儿已一把抓了上去,“哎唷!”又是一声大叫。

    船已到了女孩身边,冷敬卿无奈地把女儿从水里拎了出来。

    “我不知道菱角长着刺嘛。”雪儿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地说,任凭冷敬卿拿出随身带着的银针挑刺。

    冷敬卿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看着女儿雪白小手上星星点点的刺头,却不下手。

    许久,他叹了口气,收起了银针,右手虚悬在了雪儿的小手上。

    “不要!”雪儿叫道,下意识地缩手,“爸爸你就拿银针挑吧,不疼的。”

    “傻孩子。”冷敬卿摇头轻笑,眼神里满是怜惜,“下手再轻你也要有一个月用不了右手了,别人尚且不会疼,你却会疼得钻心,我怎么忍心。”

    “别动。”冷敬卿淡淡吩咐,手心蓦地腾起一束银色的光,一瞬间竟盖过了太阳的光芒!

    雪儿只觉得疼得火辣辣的手心忽然一凉,好像有一股水流流过,疼痛霎时停了。

    扎进肉里的刺仿佛活了一样,齐齐跳了出来,冷敬卿轻轻吹了一口气,刺便飞了出去。

    泛着血色的伤口也迅速地愈合着,眨眼之间,整只手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好了。”冷敬卿起身,“下次可不要这么毛躁了。”

    “卿……”漪澜担心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没事的。”冷敬卿笑道,“可惜菱角现在没有成熟,还不能吃,到了大暑再去南湖尝尝那里的绿皮无角菱吧。好了,苏堤到了,下船吧。”

    “咦,爸爸你并没有划船,船怎么自己过来了?”雪儿好奇道。

    “西湖湖面看似平静,水底实则暗流涌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冷敬卿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哦,是水底暗流把船推过来的啊。”雪儿感叹,“自然还真是神奇。”

    “造化之力,只可运用,不能阻拦。”冷敬卿淡淡道,“当尧之时,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九年而水不息,功用不成,后以不待帝命而葬身于羽郊。禹疏九河,瀹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可知顺天者安逸,逆天者徒劳。数之所在,理不得而夺之;命之所在,人不得而强之。”

    “知道了。”雪儿乖乖回答,却又暗地吐了吐舌头,“爸爸你挺适合去念经的。”

    她声音很小,漪澜没有听到。看着她,冷敬卿挑了挑眉,没说话。

    一股冷气顺着脊背漫了上来,完了,她这个“阴险狡猾”的爸爸回家不知道又要怎么整她了。

    算了,明日愁来明日愁吧。

    牵着冷敬卿的手跳上岸来,雪儿使劲甩了甩身上的水,左顾右盼,“这就是苏堤啊。”

    “是啊,怎么了。”冷敬卿牵着漪澜的手,把她拉上了岸,仔细地给她系好帏帽的带子,然后撑起了伞。

    “有点失望。”她从母亲那里继承了一半鲛人的血统,入水不湿,今日身上的衣衫也是银灰色的玄冰纨,不会湿水,甩掉了水珠,身上已经干了。

    “哦?”漪澜饶有兴趣地问。

    “传言苏堤春晓美不胜收,寒冬一过,新柳如烟,春风骀荡,好鸟和鸣,意境动人。杨柳夹岸,艳桃灼灼,更有湖波如镜,映照倩影,无限柔情。最动人心的,莫过于晨曦初露,月沉西山之时,轻风徐徐吹来,柳丝舒卷飘忽,置身堤上,勾魂销魂。 每当春风吹拂,苏堤上杨柳吐翠,艳桃灼灼,长堤延伸,六桥起伏。晨曦初露时,湖波如镜,桥影照水,鸟语啁啾,柳丝舒卷飘忽,桃花笑脸相迎。置身堤上,湖光胜景如画图般展开,多方神采,万种风情。可今日一见,好像和柳浪闻莺差不多嘛,同为西湖十景,也要有些差异才好,都相似就没什么看头了。”雪儿抱怨道,信步向前走去。

    “苏堤本也不是为了游玩而修,东坡疏浚西湖,堆泥筑堤,沟通南北。‘南山女,北山男,隔岸相望诉情难。天上鹊桥何时落?沿湖要走三十三’,这苏堤也成就了不少姻缘呢。”漪澜笑盈盈地说。

    “姻缘?”雪儿眨巴眨巴眼,想起了什么,“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雪儿低声吟道,“苏小小再深情款款,阮郁也还是走了。她表面不显,心里一定苦极了,愁多伤身,所以她才会在十九岁就香消玉殒。”

    小女孩说完仰天一叹,“桃花流水窅然去油壁香车不再逢!”

    听到这里,漪澜忍不住掩唇一笑,摇了摇丈夫的衣袖,“想不到雪儿小小年纪还如此多愁善感。”

    冷敬卿默然一笑,没有说话。

    一直很欣赏苏小小,那样的玲珑,早早便看透了人世,这一点,和他很像。

    但是在早已对这个世界不抱任何希望时,上天让她遇到了那个放不下的人。

    你知道吗,你也是那个让我放不下的人。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苏小小等来了风,等来了雨,等来了晨曦,等来了晚霞,却等不到他。

    明知是一场幻灭,却还是不愿意告诉自己,你不会来了。

    我知道,我离你太远。抓不住天边那朵云,更抓不住你。抓得住你的心,抓不住你的人。

    我放手,去等待那个梦的终结。

    每日里捏着你用过的笔,一笔笔描摹着你的模样,再一张张焚化成灰。你的眉目深情已经刻在心里,每日的描摹不过是想要让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放得下如何,放不下又如何。我的泪再多也打不湿你千里之外的梦。

    所以我把你放在心底,去活得更加明媚美好。

    爱的迷雾散后,却已是一生,山空湖静,眼前心里,只剩下那,在千人万人中,也绝不会错认的背影。

    当我终于沉睡在那片我们一起看过的山水时,却不知还要等多久你才能来。

    我知道,你的魂不会陪在那个女人身边的,你的心里,只有我。

    我等你,到死,到轮回……

    苏小小的等待是因为阮郁心里有她,而我等你,不管你心里有没有我。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漪澜曼声轻吟,眼波流转,深情脉脉。

    “还记得啊。”冷敬卿淡笑,“都不知道多久前写的了。”

    “你的诗词,我怎么会不记得?”女子笑靥盈盈,“况且写得确实好。”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能陪她一天就陪她一天,能陪她多久就陪多久,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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