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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锅上的蚂蚁

作者:亚宁
更新时间:2018-11-13 04:33:36
    后半晌,村里开进了一辆绿色大卡车,停在了队部的门前的开阔地上,车上呼啦啦跳下三十多个胳膊肘上扎着红布条,肩上背着三八步枪的民兵。从驾驶室里走下来的,是大队的支书,还有一个文静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紧跟着,又一辆小吉普一路尘埃驶进了村子,尖叫着刹车在大卡车旁边。车上下来的,是五个身着制服,头戴白色大盖帽的公安。

    一切就这么开始了,黑玉英被叫到了队部,和大队、公社以及公安领导,在队部的屋子里,交流商定了此次行动计划。大卡车上带着大喇叭,小吉普里也有手拿的小喇叭,各种命令通过喇叭放大出去,村民们被通知任何人不经通知,不准离开自己的家。二十多个民兵三人一组,分派到了村子的四面八方。队里的民兵头赵大虎被喊了过来,队里的二十多个民兵也被招集起来,加入到了执行任务的队伍行列里。剩下的人都候在队部前,等待着进一步的指令。

    整个村子的气氛转眼间凝重得像一块灰白色的冻冰一样,只有不谙世事的狗们看到走过自家门前的陌生人,七长八短地吠成了一片。家里的人就跑出来,把狗打得"吱吱"直叫。

    挨家挨户的搜查开始了,搜查的人中,有队里的仓库保管员,有羊馆赵太,有牛馆高老二,有饲养员,他们都是鉴定队里东西的辨认人,民兵头赵大虎是外来民兵和公安的领路人。搜查的人每到一家,都让家里的人全部退到一边,先自行申明,或自动交出还没有上激的东西和牲畜。然后便是毫无隐私的翻腾,直到认为确实没有遗漏了,才把搜出的东西,让这家的老老少少,或背或提或拉着,在民兵的枪口押解下,灰溜溜地交还到队部。等到这家人把全部物品牲口各归了类后,就被命令到一边站着等候处理。

    等候处理的人们,一个个脸色黑灰,眼里透着惶恐不安,身子发出一种听不见,但能看见的战战兢兢的声音。而没有搜出东西的人家,无事一身轻,他们站在另一边,满脸的幸灾乐祸,欣赏着对面不断增加的人群,等待着结果的出来。

    大队民兵搜到了木匠家,拉出了拴在圈棚中的牲口,羊馆赵太认出了队里的几只羊,库管员发现了一辆车,又在木匠家的粮仓里,发现了新倒进去的,明显比一般人家多的粮食。

    大队的民兵头就睖了眼问:"这些都是抢队里的吧?为什么不主动交出来?"木匠辩解说:"这牲口是我跟队里借的,还没来得及归还。几只羊是那天晚上看见别人拉了,我才去领了几只。这车是我和牲口一块借队里的,粮食那可是我家平时舍不得吃省下的。"民兵头右手拿着一根木棍,啪啪地打着左掌,冷了脸色说:"抢就是抢的,不要给我胡扯八道成借。全家人给我自己动手,把所有的粮食全装起来,把牲口套了车,把羊拉了,一起连人带东西,全部送到队部去。"木匠极推三阻四还要讲道理,民兵头用棍子劈头抽了一下,转眼间一条红印痕在额头现了出来。

    木匠的老爹抖索着为儿子说话:"你们咋能随随便便就打人呢!"民兵头瞪了眼睛说:"老头,我打他还是轻的,他要是还不听命令,那就把人给我拷起来,押到队部,押回公社。县里的大狱门正敞开着等着他进去呢。"木匠脸红耳热说:"我是去队里拿东西了,那是我们应该分的东西,凭什么说我们是抢的。我们只是拿回自己的那一份。"民兵头听着不耐烦了,冷下脸面说:"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声令下,两个荷枪的民兵把木匠两条胳膊往身后一拧,啪地一声上了一付银亮的手拷,再一用力往上提,木匠就"唉哟"着弯下了腰。

    木匠的几个娃吓哭了,木匠的老婆就跪下求情,保证全家人按要求去做。木匠被抽了两耳光说了软话后,手铐被打开了,不敢稍有怠慢,全家老少都动起手,在兵头的吆喝下,很快完成了任务,套了牲口,赶了车子灰头胀脸被押到了队部。

    搜查因了人们的自觉,只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就结束了。经过清点,交回来的羊少了十只,骡子少了两匹,牛少了一头,车与其它东西少了一些,粮食的出入最大。大队的支书就站在台子上,把结果向大家宣布了,再次要求人们争取最后的主动,被查出来可就一切全晚了。

    会计赵柱子把各家事前主动上交,和刚刚主动交还以及被搜出东西的人家名单念了两遍。两片区里的人们听了,先还小范围地交头接耳,后演变成嗡嗡的吵吵声。

    田木匠放嗓子喊叫说:"我们家是全交了,连自己家的口粮也都给装到队里了。队里要是不给退出来,一家人可就要喝西北风了。"民兵头让木匠到前面来说,刚被拷怕了的木匠往后面缩了进去,再不敢出声。大队支书问是咋回事?民兵头就附耳说了先前发生的事。支书大声回应说:"你多交回来了,那队里咋会还少这许多粮啊。你说说,这是个啥原因啊?你要是给大家找出这个原因,找回了粮食,长出来的粮食全给你们家。"木匠嚷嚷说:"那谁能知道,也许有人把粮食藏起来没全交回来吧。"支书说:"你分析的有道理,那你说藏粮食的是谁家呢?"木匠脖子一梗又一梗还想说什么,衣襟被老婆在人群中给揪了一下。

    支书就上了那辆绿色大卡车,居高临下,对一碗村全体社员发表了一篇有愤怒、有威胁、有政治、有政策、有情理、有余地、也有许诺的讲话,然后等着人们响应。可惜效果不明显。

    大队支书加重语气说:"从现在到天黑以前,要是找不出少下的牲畜、物件和粮食,那么凡是参与抢劫,又没有提前上交的人家,男人一律拉到公社等候处理,什么时候找到了,咱们什么时候放人。要是最后还找不到,那就全部去给我蹲监狱去。"

    人群躁动起来,有人就发现了馋猫不在场这个问题,赵大虎就喊问候月梅是咋回事。候月梅有点不愉快,回说:"那个鬼娃子,现在跟我没啥关系。我咋知道他去哪了?"人们听了,发出一阵窃笑。有个小娃给大人说:"我看见他拉着一群羊,往村西头的沙湾里去了。"赵大虎把这个消息大声一汇报告,支书当时就派了两个人跑步去村外寻找。

    有人说起队里前几天丢粮食种子的事,还有人提出了新的怀疑,认为队里库里的粮食原来就少着,现在硬问社员要,当然找不见了。仓库保管员站出来反驳,说队里的粮食,每一粒都有数字可查。有人就追问说:"那你说说,小麦是多少,玉米是多少,高粱是多少……?"库管员一激动,结巴着说:"我,我,我只是库管员,那些东,东,东西都由会计记着账呢。"会计柱子忙站出来边翻账本边说:"一切当然有账了,我这里都记着。大家要听,我就给你们念。"有人冷言冷语说:"那些数字还不都是人写的。"柱子就发火了,"数字当然是人写的,你要有本事,那你来写呀!"那人就说:"赵队长信任你,不信任我啊。不要以为我就记不了,村里随便拉出一个人,都能胜任。"柱子反击说:"不信任你是因为你没那德性。"

    社员之间的对白,引出了支书对此次抢劫集体财物的原因思考,他说:"大家说说,为什么要抢队里的东西呢?是谁最先领的头?谁指认了最先领头的人,我就恕谁一身无罪,谁现在就可以回家去。"人们刚刚吵吵成一堆的声音随着小了,转而变得一片默然。

    支书等了一会儿,见人们不说话,还要讲什么,公安领导上车,附在支书耳朵边说了几句。支书连连点头,跟着威严地巡视了一遍,引导说:"有人说我们这是分产到户。要是真这样,就大错特错了。分是分配,抢呢,就是抢劫。大家知道吧,古时候的戏里,抢是土匪的行为,逮住了都是要砍头的。"

    站在有问题片区的人们,最能感受支书话语的份量,其中有人说:"我是看见别人去拿才去拿的。"有人说:"队里对分产到户光说不练,我们等不上了,才去抢的。"有人说:"全村人都去抢了,这也算犯法?"还有人阴阳怪气说:"我们不抢,再等上一段时间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时间各种理论都出来了,大队支书莫衷一是,摆手示意人们静下来,要求说话的人一个个出来说,下面顿时又都不吱声了。支书越等场面越静寂,人就失了耐心,跳下卡车吩咐民兵头说:"把男女老幼分成几个组,分开了场地,让谁也看不到谁,听不见谁说话。"人群便被分了开来,先是不主动的一批,后是那些主动在前的人们。

    分开后的大人娃娃说法便不一致了,特别是小孩们,在民兵的诱导下就说漏了嘴。而女人们攒在一起,先还一个个愤愤着,经不住上面来人的挑拔,很快吵成了一锅粥。只有男人群没有人来问,也不许说话交流,坠坠不安闷声在一块。支书本着脸过来,一个个张望着不知深浅。

    支书说:"你们谁还有交待的尽早站出来,到队部给我说清楚。等我点了名,找到了还没交上来的东西,那谁就到公社派出所去报到吧。"说完话,头也不回往队部去了。

    没有人主动,点名便开始了,被叫的人心中无数,走路就步子不稳,在队部里不一会儿,就被押着往村里走去。再被点名的人,有的没的乱说开来,就把平时听到的流言蜚语交待出来。张说看见李先去的,李说听见陈叫才知道的,陈说早几天就听说了什么,再问是谁说的,张三李四绕了一个圈,最后分不清究竟谁是始作俑者。一些个疑问说来说去,有意无意就影射到了赵黑看病,会计做假,库管员循私的问题上。

    高锁锁家吃羊的事被自家的娃漏了口风,当时就被隔离到了一边。赵大虎身为民兵队长,见乱不制止,还纵容家里人参与抢劫集体财物,就地被免了职。从村外被找回来的馋猫,支书给冠了个转移脏物罪。仓库保管监守自盗,转移队里的粮食,埋到自家地下,不知被谁给检举了,当时就掘了出来,人成了罪行最重的一员,被上了手铐,押到了卡车上。会计柱子被限令整理账簿,特别要对众人的怀疑做出说明。还有七、八位家里又都搜出了藏匿之物,人全被抓了起来。偷小麦种子的人,也从娃娃嘴里被一丝丝给抽了出来,居然是一个平日里老实巴交,终日不说一句话的倔汉子,引得人们谁都不敢相信。

    队里的财物经此一收缴,也就十有八九得到了保全。最后支书宣布了这场事件的处理结果,人们先还一个个肃穆着脸,当十几个人被押上车,被拉着往公社去时,相关的家人才乱了起来,一个个有哭有骂,如热锅上的蚂蚁,求情祷告,乱成了一团。有上年纪的人拦在车头前,经不住身强力壮的民兵,几下就给架到了一边。那些被宽容了的人家,扶老携幼,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家去了。

    支书临走时,把会计赵柱子叫进屋里,要他连夜理清账务,还说大队明天就派人来查账。

    拖拉机上的一些个零件,也被谁家的小孩给拧着卖了废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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