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小说网,上万本全本小说供您下载阅读。
最新网址:www.shukuge.com

最后的疯狂

作者:亚宁
更新时间:2018-11-13 04:33:36
    喝饱了柴油,疯子如饮多了酒一样,走路有点飘飘然,不停地打着嗝,脸上泛起了粉红色的色晕。疯子带着满身的柴油味,目光迷离神情怪异,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从街的东头晃荡着走到西头,然后又返了回来。最初他还没什么反应,很快喝进肚里的油,身体无法节制地开始通过皮肤往外渗,通过屁,眼往外滴漏,所过之处的雪上便留下点点污秽的油渍。

    走了两圈后,疯子站在街心一个圆形的水泥台上,抱着空无旗帜的铁旗杆,缓缓地坐了下来。坐下来后,他先是有点犯困地打了一个盹,又好象听到什么声音,睁开眼就看见了天上西斜的太阳。疯子盯着太阳,足足有十几分钟,像一尊雕像坐在那里。

    风越刮越大,扬起雪粒给人的视力造成雾雾的效果。街上行人更加稀少,几个不怕冻的小娃,吸溜着鼻涕,围在疯子的身边看,还用随处拾来的小石头打他。只是疯子没有一点反应,这让几个娃没了兴致,先后都走开了。

    疯子从太阳里看到了一个生命的黑点,如初生婴儿的瞳仁。那个黑点旋转着,就走进了他的身体,在他原本混沌的意识世界里活动。疯子感到了那黑的光亮与温柔,纯粹与简单,从那种黑里获得了一丝让生命恋恋的依稀的幻影。那是什么呢?疯子开始思索,他想起了寒冷,想起了自己的生命,慢慢收缩了眼睛,手脚僵硬地动了动。

    在本能的驱使下,疯子站了起来,趔趄着走向了有人出入的公社供销社。

    供销社里有三两个顾客,和两名衣着鲜亮的女售货员。疯子是用身体撞开吱纽作响的弹簧门,摇摆着走到了地中间那个用汽油桶改制而成的大火炉旁取暖,对女售货员尖嗓子喊叫让他出去不根本作理会,而且还伸出了双手,用一种合抱的状态烤火。

    尖嗓子售货员走出了柜台,用一块绣花的手帕捂着嘴,手里拿量布匹的木尺点击疯子。另一个忙喊着说:"不要用尺子,弄脏了!用炭铲子赶他。"大火炉边上有一个木头做的方形炭槽,里面堆满拌湿了的煤,和一把小铁锹一样的煤铲子。尖嗓子售货员把木尺顺手放在柜台上,拿起了炭铲子捅着疯子的后腰。疯子绕着炉子,炉子里的火烧红了小桶一样粗细的铁皮拐弯和炉筒。绕了两圈后,尖嗓子没辙了,让另一个售货员过后面去找人。

    疯子停在了炉边,感到腹内有一个大嗝要打出来,便顺畅了脖子,对着炉子"呃"地一声吐出一股油气,一团火呼地烧向疯子,转瞬间人已经变成了一个火球。售货员和几位顾客喊叫着躲向一边,火球"啊啊"着跌跌撞撞往门口扑去,带火的双手抱了门板时,身体已完全被火吞噬了。随着木制门板被燃着,门旁边的一堆货物也被点燃了,火舌开始了四处舔嗜。

    两个小时以后,烧得面目全非的供销社大火灭了,残垣断瓦里还往外冒着烟气。救火的人们一个个黑灰着脸面,提着桶拿着锹和盆,立在现场周围,面对废墟嘁嘁喳喳低声议论。

    公社书记从两个浑身发抖的营业员嘴里知道了着火的原因,一个电话打到了疯子所在的大队,大队又派人火速通知了赵黑,赵黑跑着去通知了高老二,相随了往大队赶。因为下雪路滑,一人骑了一头骡子,到大队后和等候的人一碰面,又匆匆赶到了公社着火的现场,接受了一通训斥,才被指引着在废墟里看到了烧成一根黑炭似的疯子的尸体。

    赵黑从公社要了一个麻袋,与高老二合手把焦尸装进去,扎了口子,绑在一头骡子的后胯上,颠簸着一路无话回到一碗村。遇到村人打招呼,两人谁也不去搭理,径直到了高老二家,卸下麻袋,各捉了袋子的两个角,把轻如一只死羊的疯子的尸体,放进了经常那间黑屋的冷炕上。

    赵黑这才说:"今天上午我还给你安顿看好了他,看好了他,跑出去会冻死的。这到好,没被冻死,却被烧死了。唉!你老汉让我咋说你才好呢。"高老二的心麻木着,对儿子的死多少还有点解脱的念头。他看见了放在炕头的那条黑布棉裤,一种联系倏忽在脑子里闪了一下,说:"队长,你什么都不要说了,要不是我让他换你送的这条棉裤,也许就不会是这样了。这是天意啊!"赵黑的心被针扎了一下,木木地说:"远方的事,你晚上就先不要嚷了,我去让田木匠给连夜打棺木吧。下葬的事等明天天亮了,由村里来安排。"

    太阳落山了,暮气四合,但雪映着天光,使黄昏并不那么暗,显得光色暧昧,意韵不清。村里的人家早早地饮完了自家的羊,喂饱了上架前的鸡,早早地上了灯,挡上了纸做得或是棉布的门帘窗帘,一家家守在热炕上,与其说是享受,不如说是开始熬过冬天又一个慢长的黑夜。

    赵黑从田木匠家出来,脚步沉重地回到家里,两个娃正在灯下写作业,黄脸婆坐在炕的一角,手里纳着鞋底,穿引两下停一会儿,失神地不知在想什么。看见男人回来,才精力集中地问询,又下地从饭锅子里拿出了留着的晚饭。赵黑洗了手,草草地吃了几口,躺在后炕的棉被上,一声不吭,半迷着眼想着疯子要是没疯,要是真上了大学,要是……,确实是个学习的人才呀!

    黄脸婆招呼两个娃过里屋睡觉,自己到院子里锁院门拿尿盆,一会儿回来展被子铺炕。赵黑把身子挪了挪说:"你先睡吧,我睡不着。"黄脸婆说:"又咋了,从一进门就见你不对劲。"赵黑叹息说:"疯子远方死了,临死还把公社的供销社给烧了。"黄脸婆"啊"了一声,又有点不明白了。赵黑简略地讲了一下情况,黄脸婆说:"快死了算了,疯得连自己娃和爹都不认,一天四处乱跑活受罪。死了对高老二也是个解脱。"赵黑白了老婆一眼。黄脸婆又说:"当初还不是他把你砍成这个样子,现在死了,你还咋可怜他啊!"赵黑训说:"妇道人家,你懂个甚。"黄脸婆不服气说:"我不懂,你懂。你懂你不要忘了吃药。我先睡了,省得一会儿看着你难受。"

    用麻药控制自己的生物钟之痛,是赵黑两个多月摸索到的一种解决头痛的办法。只要在半个时辰里,提前服用一定量的药,就能缓和头痛的强度,有时还能麻木着借昏睡度过难关。

    夜深人静,窗外寒风吹着什么东西,发出啪啪地响声。偶尔有几声狗叫,硬梆梆的,直直的像声音都结了冰棱似的。赵黑想前思后,还是不能摆脱对疯子之死的不安。他便主动转移思路,去想黑玉英,想一些属于自己的秘密,村里的秘密,一桩心事如巨大的影子压了过来。

    赵黑想着就忘了吃药,感到了头痛的火苗在大脑里往起窜,才着急地找药来吃。一切都晚了,为了不影响老婆孩子,赵黑快手快脚穿上了衣服,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觉得还是不行,双手哆嗦着开了院门,脚步匆匆踩着积雪,在村外的旷野里,在雪地上咬牙切齿,压抑声音,摸爬滚打地熬过了那生不如死的十分钟。

    疯子的葬礼是在他死后的第三天上午举行的,这比赵黑原来的计划晚了一天。因为疯子的两个姐姐得知消息后,都赶回一碗村,坚持为疯弟弟临时设了个灵堂。还因为田木匠做的棺木太过粗糙,赵黑让他打倒工,费去了半天时间。派到村外挖墓炕的人,又因地冻着,速度自然不比其它的季节。而在农村,下午一般是不埋人的。

    一切准备好了,赵黑一声令下,村里的四个壮汉抬起了柳木棺椁,疯子的两个姐姐跟在后面哭着,高家的两个小辈扛着两个花圈,在阳光和雪光互映中,来到了村西南的墓炕边,用绳子吊住下了葬,同时也把一碗村一个悲剧的人生,交还给了大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