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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啦

作者:亚宁
更新时间:2018-11-13 04:33:36
    赵黑从陈四家回来,一进屋,吭了吭嗓子,三个娃正在玩耍,吓得都不作声了。黄脸婆迷迷瞪瞪地醒来,人有点痴,习惯地问了句:"回来了。没事吧?"赵黑有点不耐烦,应付说:"睡吧,睡吧,能有什么事!"又喊道:"小三子,你今天晚上过爹屋来睡,把被子抱上。"小三不情愿地坚持要在里屋睡。赵黑就火了,让他尽快滚出来,让其他的两个娃赶紧熄灯睡觉。

    老婆僵着不动,赵黑瞅了两眼,嘴动了动没出声,到院子里拿了尿盆回来。

    躺在炕上,赵黑疑惑着陈老汉身上出现的奇怪现象。这要在早几年,自己会风风火火去张扬解决,现在就不能随便人云亦云,或者去当热闹看了。这种对自我的要求,是他近几年来逐渐培养起来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成熟,有很多是随着年龄自然而来的,对每个人都一样。

    赵黑又想,如果说陈老汉是演戏,着实找不出情由,更何况今天亲眼看见和听到的人越来越多,且自己一出现,又什么事也没了。再联想到摞娃的经过,难道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吗?难道真是爹回来了?是爹在闹鬼?可爹不在自己家出现,却跑到陈家,和一个行将就木昏聩肮脏的老汉纠缠在一起,有点太没道理了。赵黑开始回忆爹活着时的音容笑貌,回忆爹死时的那场雷鸣电闪连阴三天的大雨,想起了刘三亮的胡说八道,感到有点压迫在黑暗里形成,令人恐惧不安。想到爹死后,自己烧纸上坟从没慢待过老人,心里才稍觉宽慰,随着飘飘渺渺胡思乱想,渐渐进入了睡眠。

    睡梦中间,赵黑感觉到躺在身边的三儿起夜,黑灯瞎火就迷迷糊糊往院子里走,他叫了声也不应。过了一会儿,小家伙回来躺进被窝,一身的凉气让赵黑从半梦半醒中醒来,埋怨儿子为什么不上家里的尿盆!儿子不理睬,只管蒙了头又睡了。

    赵黑翻了个身继续睡,朦胧间听见三儿又起来往屋外走,门吱吱地响着,心想这娃咋不听话。正寻思着,他猛地想到睡前的思索,浑身皮毛一紧,跳下炕就往屋外走,迷蒙的月光下,见三儿摆着尿的姿势却不尿,在院子里发呆。

    三儿再次回到屋里,赵黑拉亮了电灯,看见小家伙神情怪怪着一种笑意,只是眼睛还半眯半开,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又兜头睡进了被窝。赵黑没了睡意,黄脸婆也被搅醒了,夫妻俩相视以目,谁也不作声。

    拉灭了灯,赵黑抽着一锅子旱烟。黄脸婆点破了丈夫心中的困惑,说:"这娃,今晚这么没头没脑起来了几次,是不是梦游呢?"赵黑应说:"娃睡得糊涂了,忘了家里有盆,跑出去撒尿了。"

    谁知刚静了片刻,猛听三儿嘿嘿开始发笑,叫也不应,笑也不停,而且越笑越神经,越生硬机械,声音也越大,最后整个人从被子里爬起来,光着身子在炕上乱跑。夫妻俩先是捉不住,捉住了又摁不住,眼见三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重又躺倒在炕上打滚。赵黑骂的中间,突然跪倒在炕头的一角,嘴里喃喃着什么,没命地磕起了头。

    这般闹腾了一会,把里屋睡着的两个娃也给吵醒了,跑出来光着身子站在地当中不明所以。黄脸婆吓傻了,束在炕头的一角,浑身打着摆子。在赵黑的祷告声中,三儿渐渐平静下来,小嘴里牙关紧咬,只鼻翼抽动着呼吸,小脸因为憋气而彤红。赵黑用手抚摸着三儿的额头,自己早已是一身汗水了。

    赵黑示意地上的两个娃回去睡觉,让老婆过来抱着儿子睡,自己跳下地,在躺柜里翻弄了半天,找出了几张麻纸,和一瓶未开封的汾酒,到了大门外,扑嗵一下跪到地上,先是三个响头,然后点了火烧了纸,忍不住哀哀地说:"爹,儿知道你老回来了,儿在你老活着的时候,没有好好孝顺你,儿对不起你老。请爹高抬贵手,饶了你的几个小孙子吧,他们都是你老的根啊!"说到这里,赵黑已是泣不成声,哽咽着说:"儿在这里给你老送钱送酒,儿从此以后年年祭日都会给你老加倍烧纸奠酒奠肉的。你老请回吧,不要再骚扰我们了。你老请回吧,安息吧。"说完,赵黑把酒瓶打开,咕嘟着在身前身后圆圆地倒了一圈,又转着身子,对着四面磕了十二个响头后才站了起来,浑身随着打了一个激灵灵的冷战。

    回到屋里,赵黑让电灯一直亮着,眼睁睁看着三儿在黄脸婆的怀里睡得挺安稳,才放心地丢了一个盹。谁知一觉醒来,已是天朦朦亮,看见老婆抱着儿子,像一尊雕像一样不哭也不动地坐在那里。赵黑伸手一摸,三儿早没了鼻息。赵黑的头嗡地一下大了,他愣了一会儿,脸上的肌肉硬梆梆的如同铁石一样,翻江倒海的内心正在凝结一团黑云,黑云里是一腔巨大的恨与悲怆。

    整个白天无话,到了傍晚,各个村子的赵黑姐妹都来了,黄脸婆谁也不招呼,一双眼睛直直的只管坐在后炕上,守着自己的孩子,对别人的问候更是一概不应。赵黑把家人都安排到了邻居冯友友家,自己陪着几位姐姐和姐夫,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绝口不提请大家来家有什么事情,心里却在等着陈四家那边的反映。

    天全黑透了,星星布满了天空,家家都吃过晚饭的时候,陈四家终于又有了响动,而且前往观看的人更多了。赵黑也没解释,领了几位亲人就往陈家走。

    在陈家看稀罕的村人见队长的家人都来了,便自动让开一条道。陈四更是把家里的电灯泡拉到了窗口往外照明。赵黑兄妹几个围在陈老汉的南房门口,陈四让陈老汉到院子里,说是队长找他有事。陈老汉不应答也不反对,僵持了一会儿后,自动走了出来。

    老人依旧伛偻着肩背,光着肿的怕人的脑袋,左看看,右睃睃,畏畏缩缩,先还有点害怕的样子,很快又高兴地笑了。笑声却是死去多年的赵老四的声音,赵家的姐妹大惊,赵娟子更是吓得跑了开来。

    赵老四逐个看着叫着几个儿女的小名,似乎很亲情地还挪上两步想仔细看看。被叫的人都不由自主躲了开来。赵老四说:"你们来看爹,爹真高兴啊!爹好久没有看到你们,真想你们呀!走,到屋里坐走,不要站在院子里嘛。"赵黑说话了,"爹,真是你吗?"赵老四说:"看你这个娃说的,连你爹都不认识了,不是爹难道还是外人不成。"赵黑说:"爹,那你现在住在哪啊?"赵老四有点不悦,"爹当然住在一碗村了,你们给我盖得那个房子小得连身都翻不过来,让爹睡下起不来,起来睡不下。"赵黑说:"爹,你今年多大寿数了?"赵老四说:"你这娃,是真忘了,还是装糊涂呢!爹今年一百七十二岁了。"

    一句鬼话,让人们明白了眼前的对答,与现实中的人们是截然不同的。赵黑又问了一些自家的私事,赵老四回答的都没有错。

    赵黑就说:"爹,你是我们的爹,可我们现在想看看你都看不见呀!你让我们看看你吧。"赵老四说:"这娃又胡说了,我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吗!你们咋会看不见呢?"赵黑说:"爹,我们看见的是陈老汉,听见的也是陈老汉在说话。"赵老四不言语了。赵黑让陈四说话,陈老汉并不应答,似乎还在思考着赵黑的问话,半天才说:"你这娃,把爹给问糊涂了,爹就是陈老汉,陈老汉就是爹,这不是一样吗。"赵黑说:"爹,我知道你了,你等我一下,我回家取一样东西让你看看。"

    赵黑走了开来,其它几个女儿女婿也都大了胆子来交流。过了十多分钟,赵黑领了十来个壮年男人,拿着绳子过来,一声令下一起动手捆陈老汉。没想到一个行将就木之人居然力气奇大,嘴里哈哈着,把三、四个壮汉拖倒在地,又涌上几个人还是不能制服老汉。赵黑就让人们用绳子往住缠,结果把个老汉缠成了一根树桩一样,才算稍停下来。有人掮过来一块门板,把老汉往上一放,又用绳子连门板一块缠了几遭,这才灯油火把照着,百十个人跟着,人叫狗咬地抬到了村头的大柳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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