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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300

作者:黄易
更新时间:2017-03-07 12:01:05


    龙鹰头昏脑胀的瞧着车队最后一辆马车,从旁驶过,进入他前方的视野内,完全绝对想不到挽留闵玄清的任何理由,除非向她揭开女帝的秘密。

    他的情绪波动不大,因近乎麻木,脑袋难以正常运作,是没有感觉的那种感觉。自离开荒山小谷后,尚是首次有心爱的玉人,因误会而舍弃他,如避瘟神的离开他。

    弄鬼的肯定是杨清仁,惟杨清仁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同时可看出,杨清仁已逐渐在她的芳心里,取代了龙鹰的位置。

    忽然间,千黛今早说过的话似在他耳朵内响起,是言犹在耳。从没一刻,他像此刻般明了千黛暮鼓晨钟的一番话,是何等切合神都的现状。

    你晓得自己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在干什么,问心无愧有他娘的屁用?是要看别人如何看你。

    “大唐梦”早走火入魔,形成令所有分享这个梦的人,包括闪玄清在内,被集体想象蒙蔽,见树不见林,没法掌握面临的风险,避重就轻,盲目应对任何可令梦碎的威胁,真心相信复辟大唐,乃唯一令国家重上正轨的坦途,远远落后于现实的形势,使杨清仁可乘虚而入,动摇天女对龙鹰本坚定不移的信念。

    以杨清仁行事的为求目的,不择手段,除了向闵玄清透露天女早晓得他邪帝的身份外,亦会明示暗指武曌大有可能是魔门的人,这解释了龙鹰和武曌间离奇的关系,且确为事实,可令闵玄清即使未至全信,至少心内存疑。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范轻舟”和“东宫惨案”的暧昧性。张昌宗拦路挑战、李重润与二张的口角、马球赛、符太的参与,连串引发“东宫惨案”的事件,多少与“范轻舟”有关。在闵天女心里,就是与龙鹰有关系,加上杨清仁将龙鹰说得有那么不堪,便那么不堪,试问天女怎接受得了?伤心欲绝下,又不得不顾及道门与唐室的关系,惟有来个远走他方,避开嫌疑。

    在这样的情况下,天女仍不肯出卖他,是情深义重。

    当年龙鹰向她透露“范轻舟”的身份,没想过有后果,之后未有机会向她作进一步解释,忽然就在飞马牧场崭露头角,令强如杨清仁和宇文朔吃暗亏,又突然现身神都,然后是“东宫惨案”,龙鹰自问设身处地,亦会怀疑龙鹰藉“范轻舟”的身份进行阴谋,再加上龙鹰、女帝同为魔门的指控,故天女有不懂带眼识人的重话。

    他奶奶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有太平公主,后有闵玄清,莫不是沉重至极的打击,令他感到无比的孤独。昔日在大漠独自北上,往找荣升铸剑大师不久的胜渡,希望通过他联系秘女万俟姬纯,只影形单,为何丝毫没有孤独的感觉?现在置身熟悉的环境和人事,反心内荒寒,充满似可令他窒息般的寂寞。

    为何会这样子?

    倏忽里!

    他明白过来。

    是短线目标和长线目标的分别。

    那时他只要躲过敌人追杀,抵达黠戛斯,找得胜渡,就是达致目的,清楚明确,哪来余暇去想与之无关的其他事。

    可是,此时此地的自己,却被周遭人和事的滔天巨浪淹没了。其“长远之计”,既遥不可及,又是毫不实在,令他身不由己的受狂潮怒涛抛掷舞弄,彻底迷失,鸟瞰式的视野一时变得模糊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是否做错了?

    下一刻,他骤然惊醒。

    障眼雾霾一扫而空。

    马儿的四蹄踢着积雪,发出沙沙之音。

    ※※※

    转入定鼎大街,十多骑从后追来,龙鹰放缓马速,向来到身旁的易天南微笑道:“大龙头你好!”

    易天南指示手下们跟随在后,然后别头来用神打量龙鹰,神色冷淡,开门见山地道:“仞雨因何不随鹰爷回来?”

    龙鹰终于亲身体会何谓“众叛亲离”,连万仞雨没有随他返神都,可以变成罪证。

    如此劣况,是台勒虚云一手炮制出来,杀人不见血,无从化解,令龙鹰失去了驾驭各大党派的力量。

    辛苦建立起来的声誉、军功,反变成双刃利剑,使他更是形迹可疑,因有夺取皇权的本钱。

    龙鹰不想解释,又不能不解释,道:“他回来没什么事好干的,所以带妻儿到南诏散心。如有选择,小子不会回来。任何人都可以误解我,却千万不要是大龙头。”

    他亲切的话,打动了易天南,令他绷紧的面容松弛少许,压低声音道:“准备在神都逗留多久?”

    龙鹰诚恳地道:“大龙头请信任我,龙鹰从未改变过,当将圣上送入陵寝的一刻,就是功成身退的时候。”

    易天南道:“圣上的身体真的这么差?”

    龙鹰心忖政治就是如此一回事,满口谎言,分别在善意与恶意,并不提醒易天南须保密,因晓得说给他听,等于说给张柬之听,道:“比你想的更要差,圣上寿元已尽,看的只是可捱多少天。”

    他先后向太平公主和易天南透露情况,是寄望张柬之等密谋举事的朝臣多点耐性,待“女帝”百年归老,让政权无风无浪的顺利过渡。也知此一奢望脱离现实,在台勒虚云能移山倒海的影响下,与二张对立的党派集团,形成了诛二张、杀龙鹰的共识。

    易天南属支持李显者较外围的人,未必清楚真正的情况,因隐隐感到矛头直指女帝和龙鹰,念在与万仞雨的关系,又或背后有张柬之在主使,遂来探他的口风。

    人们的定见偏执,决定了他们对事情的看法,“女帝”的健康状况,是由龙鹰的口说出来,当他们再不信任龙鹰,实话可变成欺骗,任何解释亦是徒然。

    大街人车往来,舟船穿行,可是龙鹰竟有走在万里无人的荒漠内的感觉。

    易大南默然片刻,沉声道:“鹰爷走吧!”

    千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今天内,易天南是第三个这样劝他的人。

    第一个是太平公主,她最清楚己方对龙鹰的态度,亦对龙鹰最具震撼力。龙鹰没法分辨究竟是出自太平私心的想法,还是受命而说。

    在斩杀“凌岸”之前,台勒虚云定以杀龙鹰为终极目标,更是他筹谋已久、力所能及的事。

    可是“凌岸”的败亡,破坏了台勒虚云本无懈可击的部署。

    台勒虚云的鸿图大计,一环扣一环,当“凌岸”此一环被龙鹰拆开,猝不及防,始料不及下,顿然令他阵脚大乱,必须作出相应的调整。

    当杀龙鹰非若以前般易似反掌,稍次之策就是逼走他,永远放逐。此计厉害之处,就是如龙鹰坚拒离开,等于反证龙鹰有谋夺皇位之意,形势对龙鹰更为不利。

    “东宫惨案”将各大势力推往与女帝和二张对立的一边,空前团结,朝臣和武氏子弟间的矛盾也暂遭搁置一旁,敌我分明,偏在这时候龙鹰奉召回来,张柬之等怎么想,最不懂政治者也清楚。

    第二个劝他走的是闵玄清,她亦是最清楚龙鹰实力的人,劝他走不是怕他小命不保,而是劝他悬崖勒马。

    他奶奶的!

    被人误解的感觉真不好受。

    易天南劝他,是在尽江湖道义,提醒一句,龙鹰不听,他亦没法子。

    龙鹰从容道:“我意已决,大龙头不用劝我。”

    易天南叹道:“鹰爷是否清楚自己的处境呢?”

    龙鹰冷哼道:“比任何人猜想中的更清楚,在此我重申一句,对权位龙鹰从来没有非分之想,否则不会长留高原,到今天才回来。大龙头明白吗?”

    易天南苦笑无语,并非不以为然,而是因晓得在“东宫惨案”愈滚愈烈的波涛里,理性早遭没顶,余下的就是仇恨和报复,龙鹰的回来,二张因女帝病倒减弱的声势,大有从弱转强之象,至少在兵变诛二张的行动上,不可不将龙鹰考虑在内。

    此是没有人可改变的事。

    如龙鹰仍在,干掉二张仍改变不了女帝大权在握的情况。

    龙鹰轻描淡写地道:“我倒有几句忠言,希望大龙头听得入耳。”

    易天南一怔道:“说呵!”

    龙鹰传音入易天南之耳,一字一字,清晰铿锵地道:“不论事情朝哪个方向发展,当太子复辟为皇,如武三思仍在,大龙头立即解散洛阳帮,避往扬州,只要保存元气,终有卷土重来的一天,否则不但性命难保,且祸及家人。言尽至此,大龙头别矣!”

    说罢一夹马腹,催马疾飙,刹那间将易天南和其手下抛在后方远处。

    ※※※

    龙鹰见马过马,逢车过车,出奇地没有被愤愤不平之气填满胸臆,头脑如冰雪般冷静,晶莹剔透,道心魔种晋升往全面备战的状态。

    在重重叠叠、纵横交错的庞大压力下,他被激起魔性,抛开所有顾虑,务要竭尽所能,展尽解数,在不可能的形势里,寻找出路。若如“破碎虚空”。

    为何忽然想到“破碎虚空”呢?

    拳头般大的雪团一球球的从天上降下,转眼迷迷茫茫,成为满盈动态的白色天地,模糊了物与物间的界线,净化一切。

    本在百多丈外的第一重桥星津,没入白雪深处。

    传音响彻耳鼓。

    龙鹰喜出望外,大有枯木逢春之感,虽然现时下着大雪。

    忙施人马如一之术,半盏热茶工夫跑毕三桥,抵达皇城正大门的端门,将马儿交给城卫,着他们送返贞观殿后,重投对岸的茫茫风雪里去。

    比起现在的大雪,今早的飘雪只属老天爷的牛刀小试。

    ※※※

    洛水南岸。

    蓦起的风雪,立令水陆交通处于瘫痪状态,行人绝迹。

    不过如要进行突袭刺杀,最佳的时机在出现中。

    龙鹰来到法明旁坐下,他早被雪洒为雪人,只依稀认出少许原样。笑道:“方阎皇这么快回来了。”

    法明别头来瞥他几眼,随口应道:“死不了就要回来,否则到何处去找‘至阴无极’?等得不耐烦时,见符小子来找他的师父学艺,方知道康老怪回来了。两大老妖相聚,是否该找几个人来祭旗?”

    龙鹰没好气道:“阎皇一把年纪,仍只懂好勇斗狠,没半点长进,你可知神都现时的情况吗?”

    法明悠然道:“不用猜,也知我们师姐的忽然病重是个幌子,不过尚未猜到个中如斯曲折离奇。我操台勒虚云的十八代祖宗,是否吃了豹子胆,竟敢来个尸谏嫁祸。我们没点回报,怎对得起圣门历代祖宗?”

    龙鹰道:“太少告诉了你吗?”

    法明道:“他的部分怎敢瞒本阎皇,不怕给牛头马面索他的魂吗?还在下油锅前没法踏入妙子的房门半步。”

    龙鹰哈哈笑道:“阎皇愈来愈风趣了,心情定大好,可怜本老怪含辛茹苦,受尽委屈。他奶奶的!”

    法明哂道:“众生皆苦,康老怪仍然四肢无缺,何苦之有?现在轮到你的部分哩!快说出来讨本阎皇的欢心。”

    龙鹰问道:“是哪个部分,关于师姐还是‘至阴无极’?”

    法明道:“任何人世间的事,均为无关痛痒的事,想听的当然是‘至阴无极’,不过为免你重复一遍,暂时打住。先说师姐的部分。”

    听着他开始的几句,龙鹰有着从眼前困局解脱出来的动人滋味,可是听到最后,不解道:“为何须重复一遍?”

    法明微笑道:“因为我们两大老怪的唯一知心好友来了。”

    龙鹰失声道:“什么?”

    第十六章僧王天师

    法明听罢,叹道:“就这么听,康老怪今趟必死无疑,圣门两大老妖,死剩一个。”

    龙鹰没好气地道:“阎皇你勿要危言耸听,只要康某人能死守玄武和长乐、则天、明德四门,任对方千军万马,仍可拒之于宫城之外。”

    法明道:“康公子你是聪明一辈子,却蠢钝一时,除非你能将宫城内其他人全逐出去,否则如何阻止笼子里的其他猛兽造反?宫内殿宇重重,形势复杂,中书省和太平的陶光园,均为敌人可能的据点,二张两个蠢货的人里,有可能仍有凌岸的余党,事发时里应外合,这场攻防战怎么打?任你兵法如神,仍没法制止敌人点的突破,防线太长呵!”

    龙鹰道:“他奶奶的,本老怪不晓得守长生殿吗?”

    法明道:“问题在你康老怪并非要打一场胜仗,而是在于制造出一个相持不下的形势,逼对方坐下来谈判,可是对方最想杀的人却是你康老怪,干掉你天下太平,届时千黛势任他们鱼肉,以台勒虚云的才智,哪来闲情与你风花雪月一番。”

    稍顿续道:“天下并没有攻不破的城门,若以对方的实力处于巅峰状态言之,禁卫军总兵力逾三万人,李多祚的右羽林军攻打玄武门,另一边武攸宜的左羽林卫狂攻长乐、则天、明德三门,此时潜伏在中书省或陶光园,由对方最厉害的一群高手组成的队伍骤起发难,你守得住哪里?”

    龙鹰叹道:“阎皇说的,是最恶劣的情况,幸好门门关口,四道宫门,等于四座堡垒,只要战术得宜,粮水不缺,箭矢充足,不论从外或内攻打,守个十天、半月绝无问题。”

    法明道:“若我是台勒虚云,怎会蠢得去攻门?集中战力攻入长生殿便成。你不是没闯过东宫,那场硬仗该记忆犹新,现在更加上关中的世族高手,而你们能拿出来见人的,得你康老怪和符小子两人,今次却不准逃跑。告诉本阎皇,你两个是否必死无疑?”

    龙鹰抓头道:“对宫城的争夺战,阎皇似比我康老怪更出色当行。”

    法明叹道:“皆因我方阎皇曾造过帝皇梦,下过苦功,回想起来,才知那时何等执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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