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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人间五月天

作者:我爱黄颖
更新时间:2018-11-13 04:23:58
又一个凄美动人的夕阳西下时啊!

    许是遭逢初次重挫后,心情还没得到完全平复的缘故,程家骥发现自己竟是变得愈来愈多愁善感了,对于是统兵数万的将领而言,这可不是好现象。

    “军座,行营新的作战命令下来了,限令我集团军先在今夜扫清东门外的所有日军阵地,然后休整半天,明下午一时点,参与对钦州城的总攻击。”邱少言的脸上永远挂着让人看了很是舒畅的微笑。这个前上海私家商业电台的收发员出身的电台台长,在新二十军是一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真要想绕开他了,却怎么也绕不过去的关键人物。

    思想开了小差的程家骥这才想起,他已实实在在的站在钦州城下了。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十几个小时前,自己还被强敌撵得跟兔子一样,这一晃眼,却已是带着大军压境来重兵摧城了。

    “军座,您先回军部去休息一下。”这个世上能享有钱绅的关切体贴的人,绝不超过一个巴掌的数目,而程家骥有幸位列其间。

    程家骥心不在焉点了点头,方待要走,却突然想了什么似的,转身走到近前用只有钱绅才听到的声音小声提醒道:“维礼兄,让马楚山上一个加强团,在全军侧后拉开警戒线!”

    早知程家骥对中原规一丢下江边的部队,直接龟缩回城的反常举动存有极深的戒意的钱绅会心一笑。得到回应后,了了心中两件心事之一的程家骥,这才放心回临时军部去专心等他让马三宝去办的另一件牵挂之事,寻找刘以诚等人尸骸的消息去了。至于这清扫外围的战事,本就不是什么难办的差事,交给钱绅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道理。

    事与愿违,程家骥一回到军部,还没等他来得及派人再催促一下已到地头马三宝,一个电话就火急火燎的打来了。

    程家骥拿起电话听筒只听几句,便变了脸色,他回了一句话后,便匆匆忙忙的带着屠靖国等卫士赶往集团军司令部去了,心里急开车的时候还让车门夹了一下,把肉厚手背都夹得乌青了一片,痛得他呲牙咧嘴的。

    适才给程家骥打电话的北条倒是被没伤没痛的,可他这时正巴不得闹个轻伤什么的,好能回避一下了。

    钦州远郊东场镇,日本和平军总司令部。

    ‘早知道炮灰这种“日常用品”也会“缺货”就不把小田原那帮人全挤走了。在这里这帮混蛋,没一个有用的。’看着满桌子东京不认、重庆认的“日军”的大佐、中佐们人人一言不发,带着金丝佩带、挎在指挥刀的北条在心里急得直骂娘。

    日本和平军成立有半年了。其内部拉帮结派、党同伐异从成立的那一天存在。从派系上来分,这支军官的中高级军官,大致可分为两个系统,以北条为首的从特别行动队调过来的北条系,以小田原为首的全身系(因骨干多系大阪名商社的全身学徒出身。),至于原第八联队少佐大队长宫本等当初坚决要求服苦役,后来又火速转向的不坚定份子,则主要扮演风向标、墙头草之类的无关紧要的角色。

    这两派,一个群众基础深厚,一个后台瓷实,有打有斗了好长时间,直到最近北条挟七里坪之役的余威,方才以小田原和他基本干部们被排挤出到重庆去当军事顾问的结局尘埃落定。

    了解了这些,也就不难理解北条为什么会如此沉不住了,天底下还有比辛辛苦苦篡位成功没几天、死对头就拉大票人马上门砍人更让人窝心的事吗?

    “命令部队进入临战状态,没有命令不许丢掉一个阵地。”这会儿,从心底里最厌恶,打仗这种于身心半点无益的活动的北条,是真不想当这个家,却偏不得不当这个家,心里的郁闷就甭提了。他话峰一转杀气腾腾的叫嚣道:“有违军令者杀,惊惶失措者杀、消极怠战者连座!”

    另说北条这一发狠还真把下面这些滚刀肉给镇住了,他们心里明白着了,北条打仗的本事宽一般,人也胆怯的很,可搞清洗杀起“自己”人,却是把一等一的好手。当初小田原手下的死党一个个失踪,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是个明证。他们当中那些北条亲信也基本沾过那失踪人士血,自自然就更会认为北条是在说空话了。

    二十二岁岩山正则是台湾第三混成旅团的一名日军中尉,出身日人忠狗世家的他也是一名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中国人的中国人,至于他的中文名字,就不提,免得污了他的祖宗。

    岩山在台湾当过警察,捕杀过抗日志士,是被总督府保送上的士官军校,毕业回台后,恰好组建第三混成旅团,因其往日的“功绩”被越级任命为中队长

    此时,岩山正带着他那充任全旅团探路先锋的中队,向他们上岸后的第一个目标,东场镇。他们赶得那样的急以致于都没有来得及在沿途烧杀一番。岩山中队没跟当地人“接触”,也就无从去获知敌人的虚实了。

    通往,东场镇的公路两侧正潜伏着一支日本和平军。

    “大队长,前面有动静。”一个战斗动作很麻利和平军士兵,三步并做两步的曲着身子跑回来报告道。

    “准备。”在大队长回头下达作战命令时,我们看到了一张异常稚嫩的脸,天啊!这个大队长竟是那个在解决日军俘虏时,表现得极为出色的西浩次二。

    “咔”全体士兵拉来了枪栓。

    第一次单独指挥战斗,说西浩次二不紧张那是骗人的,可一想起待自己比亲儿子还亲的小九保大叔身中数十弹倒在血泊的惨景,从小即是孤儿,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国家这个概念的西浩次二,只觉着自己的胸膛里正烧着一股熊熊烈火。

    这正是看正了西造是个前途无量的可造之材,北条才力排众议把他火箭般的提了起来。且现下,西造所带这些兵,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小笠原大队的兵,也就那些在那场差点酿成内讧的荷将实弹的对峙中,小九保的忠诚支持者们。亲身感受“母国”的无情,又参与了七里坪之战的他们的对日作战意志之坚定,自不是那些一直待在新一百师的怀抱里未曾与同胞真刀真枪干过的部队可以比拟的。

    当然,仅凭这些,并不足以让已彻底与当前的日本决裂的这些老兵油子,有主动出来打伏击的积极性。不可否认,北条下的那几个军令在这其中确实起来不小的作用,可关键还是西造大队驻守那个四面透风的村子,以老兵们眼光来看实在根本就没法子守,全大队官兵一致公议,与其蹲在里让人家瓮中捉鳖,不如试试打伏击,胜负也不论,起码回旋余地要比前者大得多,这才有了日本和平军历史上第一次主动出击。

    战斗很快打响了。

    按说双方的兵力不过一比一点五,(靠着馒头的神奇功效,和平军的一个大队已扩大到三百人上下。)包括西造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指望能打起来个结果来,在他们想来,只要打上一阵子,回去也多半能交得差了。

    可一打起来,这些技战壕水平不错的前第八联队的老兵们,不禁又惊又喜。

    从敌人所采用的那些近乎于自杀的笨拙的战斗方式中,他们以现对手竟差不多都是没有半点实战经验的战场菜鸟,

    “全歼!”看出有大便宜可占的西造次二,用纯正得不能纯正的日语发出了战斗指令,宣告了这场伏击战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若是,一个人没有“祖国”,没有亲人后,最想要的是什么?那无疑只有钱了!西造大队多是老兵,算盘打得精,那能算不到拿下影响会大得让人无法想象的一仗后。以北条的那赏重罚重的一贯作风和正牌主子的豪爽,自己能得到赏钱定是异常丰厚。

    在白花花的光洋的激励下,这些经过了北条在七里坪的导演那次“忠诚证明”后,已不再忌讳沾上同胞的血的和平军官兵们的战斗激情,终于被充分鼓动了起来。

    不愧是久经训练又在沙场摔打多次的老兵,这一放来了打,岩山中队立时便吃不消了。

    “撤退!”战技上的巨大差距,和对方从到都尾都在使用日语喊口令,用日式枪械射击,用日军方式作战,这一系列的异常情况,在让岩山中队损兵折将的同时,也给其在心理上造成了极大的混乱与震撼。

    尽管,因日本军方的严格封锁,日本和平军的详情,连正牌的日本国民们都知之甚至少。而这些“准国民”就更是一无所之了,从而导致岩山中队打了半天都猜不出对手的真实身份。

    但这并不妨碍,岩山做出逃跑的决定。

    没等跑出多远,岩山中尉便被“来路不明”的一颗六点五毫米的子弹给追上了。

    ###第四十八章人间五月天(二)

    !#10161626

    那颗从日本制造的步枪里打出来的子弹的穿透力极强,方一钻入岩山正则背部,又毫不停留的直直的从他的前腹部钻了出去。被打了个对穿的岩山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就被一股强烈的神经痛感给“兴奋”得在地上连续翻滚起来,面目已被痛得严重扭曲的他边翻滚,边还扯着嗓子发出了一连串分贝超过二百的哭嚎声。这位平日里“威风凛凛”、“意志坚强”的中队长软弱表现,立时使他的中队的士气跌到了谷底,也就是说,开战以来已饱受惊吓的岩山中队的士兵们的精神总崩溃了。他们再也保持不了交替掩护,逐次后撤的战术动作,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一哄而散似的狂奔。见状大喜过望的和平军的官兵忙分成小队,兴高采烈的附尾追杀“白花花的光”洋去也。

    待岩山恢复神智时,战场上已看不到多少站着的人了,而他的胸膛上狠狠的顶上了一把明晃晃的三零式刺刀,刺刀顶得太紧,紧得岩山都有些喘不过气。

    “哪的人?”说话的这个人用得是汉语,语气中还带着掩饰不住的轻篾。

    “台湾。中国人。”未等岩山开口,他的身旁就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这时岩山方才注意到被那些身着日式军服,戴着大大的绣有“和平”字样的肩章的士兵踏着身子,用刺刀顶在地上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在他的不远的还一个了,就是中队里那个一直坚用中国名字的二等兵。岩山同时还看到这个二等兵军服裤腿上斑斑血迹,

    “姓甚叫啥!”虽说在听到二等兵的回话后,胜利者那张阴云密布的国字脸上的浓浓杀气淡了些,却还是一副主宰者的口吻

    “程家驺!”这句话,倒是答得理直气壮。

    “祖宗倒没忘?怎么来的?”在事实上和精神上都处于居高临下的地位的主宰者语气稍为柔和了些。

    “在家里和警察所的人不对付,被他们……”许是感觉到对方没有马上要伤害自己的意思,程家驺的心情也趋于平稳,心情一平稳,这说话时的颤音,也就少了许多。

    “程家驺?!祖籍?”穿着中国军队的军服,带着红色领章的审讯者粗暴打断了俘虏的话,略有些急切的问道。

    “福建南安。”

    “严长官,部队要撤了。”这时,已追击完毕回转过来的西造次二走过来毕恭毕敬的说道。

    “把这个人带走,我需要他活着。”西造口中的严长官,指着脸色苍白如纸的程家驺,用命令的口气吩咐道。

    “原仓,细田,你两个过来。先给他包扎,再抬上一起走”尽管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尽管在在撤退时,多带上一个不能行动的伤员,无疑多一分危险,可西造次二还是半点眉头都不皱的遵命照办了。西造心狠手辣不假,却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他很明白这位论阶级是个小小的宪兵少尉,论职务也只过是个“过路神仙”似的临时军法监督的严凌峰,做为一个中国宪兵,是绝对有指使自己的份量的。

    接下来岩山正则也就顺理成章的失去了看客的资格。不用程家驺去揭露他是一个如何“优秀”的“日本人”,岩山正则身上的那身曾让引以为荣的中尉军服,就足够让他送掉性命的了。

    在丧失思维能力前的最后一刻,已经连呻吟的力气都欠奉的的岩山正则,还在想把自己用刺钉在地上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日本人。

    “为什么?”被放在担架上疾走的程家驺对他的救世主问道。

    “第一,在日本军队里你还能记得自个是个中国人,这不容易。第二,你姓得好,祖籍也对头,说不定你的今后的人生,会是很精彩的。你不用谢我,我不过是在一笔投资而已,日后要回报的。”出身徐州一个小商贩之家的严凌峰坦诚的说道。

    听完这句话后,程家驺也没再说感激的话,他明了,既然欠人一条命,就不是空口能还上的,只有等以后有机会时再说。

    ‘可我的将会有什么样了未来?’怀着对高深莫测的未来的憧憬和恐惧,程家骥被失血过多后必然会产生的疲乏感送入梦乡当中。

    半个小时后,当日本后续的一个大队急如星火的杀到这里时,此地非但是人去楼空,不久前“作案现场”还被打扫得异常的“干净”。要知道打扫战场可是是西造的部下们的强项中的强项,虽然这次时间紧迫,可该干了他们还是一件也没拉下。他们非但把战场上散落的枪支统统带走了,就连被打死的日军身上那点零星票子,他们也不曾放过,更有甚至还有不少日军死尸的皮带和军服都被顺手给牵了羊。

    看着眼前这“凄凉”的一幕,心有不甘的日军大队长也只有拔出军刀虚劈几下泄泄火的份了。

    马场镇。

    “西造这小子干得漂亮!”从前方传回的消息,让北条在大喜过望之余,高兴得象捡到了黄金似的在房里来回小跑。

    也难怪,一向很注重仪态的北条会如此这般的失态,刚刚发生的那次战斗,虽因西造大队的官兵们秉承第四师团的传统,太过于保重贵体,生怕被日军主力圈住无法脱,追击对方的路程太短,而导致战果不大(仅毙、伏日军七十三人。),但其军心士气的激励作用之大却是非同小可,政治意义就更不用说了,北条此刻就已经在精心权衡要从那方面着手来扩大此役的政治影响,方才能使得自己能从这个大捷中捞到更多、更实在的好处了。

    “给军部发一封告捷电报,就说我们伏击日军成功,重创其一个大队,毙、伤近五百人。”看来北条还没兴奋到失去理智的程度,至少还知道要虚报战功。

    “总指挥阁下,外围部队报告,敌军加快了行军的速度,各部长官请示,考虑到敌人在兵力占绝对优势,是不是可以收缩总部周围。”被唤回现实中的北条想也不想的回道:“让他们都撤回来吧。”

    打了胜仗归打了胜仗,北条对于自己的部下们的战斗力还是能正确估价的,让这些老兵油子们,趁敌不备占点便宜或许还凑合,可要指望他们在兵力不如人的情况下,在野外顶住含愤杀来的对手的报复性攻击也太强人所难了。

    “台湾第三混成旅团?一群小毛孩子!想要报仇,来吧,尽管来吧!。”副官走后,踌躇满志的北条大对着朗朗睛空大声高喊道。

    北条的自信,并不是盲目的,主体由前第四师团士兵构成的日本和平军,打对攻是万万靠不住的,可在防守上还是有其自己的一套的,很快,来势汹汹的第三混成旅团,便尝到了第四师团所独有的“乌龟式”防守的厉害。

    主要由菜鸟组成的日军在第一次攻击马场镇受挫后,被迫于晚十时,停止了攻击。

    中原规一急了。

    在中原规一的心目中,马场镇的战斗,绝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它可是直接影响着全局的。那里一打成僵持,想要牵制中国军队的攻击钦州的步伐,又从何谈起。没有了这股助力,钦州想要支持到已上路的关东军精锐第十一师团、十二师团到来的那一刻,谈而容易!

    在接连收到从第二十一军司令部发来的两道声色俱厉害的催促命令后,第三混成旅团的旅团长东野长治少将再也坐不住屁股了,他决定亲自上阵督战,一定要给“叛徒”们点颜色瞧瞧。

    经过精心组织后,日军决定于零时,对马场镇再次发起攻击。

    马场镇边上的日军前沿阵地的一处临时搭建的隐蔽部内。

    东野长治少将正在死死的盯着前方那个隐约可见的庞然大物,马场镇。短暂的炮火准备过后,原野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锐的哨声,那是日军贯用的冲锋哨。

    紧接着,一堆堆的日军借助低沉的夜幕的一边鬼哭狼嚎着,一边很有节奏的向前走着。东野所有之处角度看上去,冲击部队组成的那个宽大的方阵,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向马场镇漫过去

    “哟西!”显而易见,这位旅团长对自已的部队的表现,还是挺满意的。

    日军的攻击与目标的距离在缩短,八百米、六百米直到四百米了,马场镇上的守军,却没有做任何反应。

    “咦。”东野长治再狂,也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就算步枪够不着,对方手上的迫击炮也该进行拦阻炮击了。

    “轰、轰、轰。”在攻击者们打击的迫击炮炮弹飞入镇内的同时,日军的脚下成片成片的腾起了一股股火光烟尘,这致命的焰火,迅速燃烧了几百个日军的生命。

    见此情景,东野少将又惊又“喜”的脱口而出“地雷!”

    下一刻。

    “兴奋过度”的东野跳着脚指着已是一片光明的前面高喊道“全力突击。”

    与此同时,和平军总部。

    “笨蛋!当然是地雷,防守,不用地雷用什么?”正披挂整齐的在兴致勃勃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的北条,在喃喃自语灌下一大杯法国红酒。

    日军刚默默承受了地雷给他们带来的杀伤,接着又被飞蝗般手雷炸了个措手不及。

    “八嘎!”东野少将实在想来出来,自家的攻击部队和镇子还隔着至少两百米了,对方是怎么把几百个手雷砸到自己的部下头上,难道叛军们都是神投手不成。

    北条又一口闷了大半杯,以示庆祝。

    让东野所不解的疑惑,说白了一钱不值,北条不过是把他当日在南昌被俘时,上的那个当连同当时的沮丧一起,原封不动的“移交”给东野罢了。

    东野离得太远,一时不察,看不到就这会儿工夫,在日军与镇子之间已多出了一道浅壕,先前手雷就是那里面飞出来的,此刻浅壕还在喷着一串串的火舌了。

    ‘也许,我还真是名将的胚子。’连续几次成功的算计对手,让北条胸腔里那颗蛰伏以久的野心,有了重新复苏的迹象。

    北条的名将之梦是否能成为现实,谁也说不好,可第三混成旅团的士兵们摊上了东野这个冲动型的指挥官,却肯定是要多灾多难的。

    在哨声的催促下日军终于占领了浅壕,(实际上是完成任务的和平军顺着早就备下的交通壕溜之大及后。)并以此做为前进阵地,向百余米外的马场镇展开了直接攻击。

    在炮火的掩护下,日军竟然一冲就冲了进去。

    毕竟是吃过亏的人了,直到眼见大队人马都一股脑的拥进了镇子,隐蔽部里的东野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命令野村大队从右侧迂回加入战斗。”在东野看来,自己这一手,既可防止已冲进镇子里两个大队让人家全力挤出来,又可封住镇子里敌人的退路,从而取得全歼“叛军”的骄人武勋。想到得意处,东野的嘴角边上不由浮起了一丝笑意。

    东野得意的太早了,日军倒是没有被赶出镇子,可镇子里的枪声却久久没有消散。等东野明白过来对方这是要用镇子里复杂地形粘往自己的主力时,反向其侧后迂回的和平军的两个“联队”,也已杀到他的旅团部队的门口。

    “撤退!”随着已快被北条那层出不穷的花样给折腾疯了的东野的一声令下,第三混成旅团以一场全面溃退,结束了它的第一次大规模作战。

    拂晓时分,刚止住的逃跑的步伐的第三混成团清点了人数,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那张写满损失的兵员、装备数字的报表,东野少将还是一口所气提不上来干净俐落的晕了过去。

    其实,东野少将应该感到由衷的庆幸才是。若不是和平军的大部分官兵还信守那条“穷寇莫追”的信条,这么大的一场败仗,他的混成旅团绝不会只折了区区九百人。

    ###第四十八章人间五月天(三)

    !#10161816

    马场镇之役,规模小是小、交火时间也只几个小时、双方伤亡的人数的总和更是只相当于同一时段在钦州城下打得乒乒乓乓的外围战的十之二三,可这一战对历史进程的影响之深远,莫说钦州城下那一夜热火朝天的扫除行动比不了,就是与这次桂林行营主动发起的投入了几十大军的声势浩大的围攻钦州之役,恐怕也是难以与之相提并论的。

    之所以此役,会得到后世史家如此高的评介,全因为重庆方面正是从日军台湾第三混成旅团的这次折戟沉沙当中,看到了以往一直被其当成“政治象征”到处招摇的日本和平军,作为一支军事力量的原始价值。从而促使中国政府加大了对这支为中国的利益而战的由日本人组成的军队的关注和投入。正是这种当时国人普遍认为注定要得不偿失的投资,最终催生出了几年后那支纵横南太洋战场的兵员充足、编制庞大的日籍雇拥军。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其实,单就钦州战役而言,日本和平军在马场镇所取得的阶段性胜利,其意义也不可小觑的。

    此一战后,就连原先对这一着附敌侧后、逼其分兵的狠棋,寄与厚望的中原规一也不得不承认,尽管占后台湾第三混成旅团的主力犹存,但在丧失了军事冒险行动所必须的突然性后,其完成原定任务的可能性已不大了。既意识自己的如意算盘已被“叛徒”们弄成了空中楼阁,杀伐果断的中原规一那里还提得起与中国军队在城外打消耗的兴致。

    截止四日清晨七时,日军二十一军已放弃了其手中的所有外围阵地,趴在钦州城彻底当了缩头乌龟。从那时起,钦州战役进入了最关键,也是最残酷一个阶段,扑城!

    正午时分,钦州城下一处离城墙不足一千米的小山包上。

    “军座,各师、团的攻击准备皆已就绪”一个参谋从藏在小山包的后面电报架设处,小跑着过来报告道

    “维礼兄,攻击八号地段是那个团。”程家骥只挥手示意了一下,便指着在划分的攻击地段的地图对钱绅问道。对于攻城这类实打实的硬拼仗,喜好自由出击的程家骥历来都不怎么感冒,再加上受到日本人在后方登陆的那档子事的影响,就这么一来二去的,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这个一军之长竟连钱绅全权制定攻击方案中,不少团级部队的攻击位置都没闹清楚。

    “军座,八号地段由新一七零师新五一零团负责攻击,代理团长是谢文化。”钱绅说到这,见程家骥露出一时想不起的表情,忙解释道:“这个谢文化,就是从前刘齐天的独立一一二旅的二二四团长,这次整编后任这个团的副团长,前几天,团长因重病开缺,他就顶了这个缺。”

    说来也许有人会不信,程家骥刚才是真想不起来谢文化是那路神仙了,他一个军长手下光是师、团单位就有几十个个,若是新一百师这样的主力部队还好说,象新一七零师新五一零团这种非主力师的末流团队的一个副团长,被他在脑海里忽略。实在是再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二二四团?谢文化!就是在富金山上守七五三高地时,为了保存手中的实力跟小鬼子耍心眼,结果被部下逼得差点弄假成真的那个谢文化。”我的老天爷!程大军座总算在脑子里把人给对上号了。只不过这种对号方式,当事人自己是绝不会感到有半分受宠若惊的。

    “这个人用兵还是慎重的。”钱绅这句话无疑是话中有话。慎重的另一个代言词就是怯懦。程家骥立时闻弦歌而知雅意,看来这次攻击,钱绅的布置远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来得保守,只怕就是一场大型火力侦察罢了。他原本还打算就地调整一下,以便于加强攻击力度的,可一想到昨天晚上在集团军司令部时,在自己与黄中将那番对话中,对方先是明言这次攻击本集团军充其量只不过是个配角,后又暗示自己在攻击时,务必要留有余地,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日军援兵大至之类的战局突变,念及于些,程家骥也就不说啥了。

    黄中将的钱绅在这一点上的不谋而和,虽有些本位主义之嫌,可从第四十五集团的角度出发却也无可厚非。可以想见,兵力、火力皆不如另三个方向雄厚的四十五集团,若是拼着在城下打个尸山血海,最先用人堆入城中,先不论助攻变主功对大局是否真的有益处,光是那份崖岸自高的处境,就不是一路打来已出了太多风头的程家骥、黄中将等人消受得起的。

    只是他们算来算去算错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保存半辈子实力的谢文化。

    归根结底,还是新二十军的内部制度出了问题。程家骥一直极力抵制军官把士兵视为其私有财产,这种在中华大地上生生不息的传承了几千里“优秀制度”,也是为了这个,程家骥在成军之初才不惜冒着自损元气的风险,宁愿把于俊才等一批得力军官给清了出去,也要保持内部的相对纯洁,事情是做彻底了,效果还不错,可副作用也就出来了。

    身处这种很难形成自己的圈子势力的环境下,象谢文化这类半路出家的军官,想要往上走就只能靠战功。更不说,此战是他代理团长后的第一战了。是个军人都能明了,那些头上标有代理字样的军官们,无论干什么,往往都是最拼老命的了。

    况且就客观来说,早在十几年前就做为东北军的一个连长,全程参与了那场长达几个月的围攻涿州之役的谢文化,在新二十军众多的师、团长中论起在攻坚夺城上的见识,虽不敢说首屈一指,却也是足当得起名列前茅这四个字。

    十二时一到,偌大一个钦州城顿时被由几十万大军组成的茫茫人海,硬是给整成了摇来晃去的一叶偏舟。

    谢文化想出的招其实一点也不新鲜,过去在内战时期,这一手就经常被缺乏火炮的军队使用在攻城拔寨上头。说白了,无非就是用火力、重兵把填满了炸药的棺材给送上去,用以炸毁坚固城墙而已。

    在损失了一个多排的兄弟们,棺材被送到了城墙上,接着便是拉响导火索、人员紧急撤离,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后,谢文化他手下的兄弟,就干等着那一声轰然巨响。

    “轰。”与预想中一样,巨大的轰鸣声和接肿而来的飞沙走石一一登场,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那过于丰硕的成果,倒把这次爆破的倡议者给吓了一跳,非但城墙上多了个五六米宽的缺口,就连缺口两旁的好长一段城墙都以已逞摇摇欲坠、一推就倒之势,那一大段被削掉了石制外皮的城墙,竟露出了一片片的松软的黄土。

    谢文化自是不可能事先得知,他炸开的这是一段北宋时建造的文物古董,可历史知识的贫乏,并不能成为此时让他有便宜不占的理由。

    整整一个营迎着刚刚反应过来的日军有些稀松的弹雨冲进了城去。虽说,在经过激战后,又被日本人用刺刀给赶羊似的赶了出来,半点便宜没捞着不说,还白白折了大半个营的兵力。可首次突入城中的“大功一件”,却是扎扎实实给立下了。

    本来,这事也未必没有一丝转机,只要集总、军部压一压,对上面封锁暂时一下消息,至少不会象后来那样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坏就坏在,新一七零师的马大师座有个扛着行营高参的牌子的同学,这会儿正以行营驻新二十军联络官的身份,在新一七零师的攻击阵地观战了。结果,还没等程家骥这个主儿得知此事,行营那边的强令扩大战果的电话就摔到新二十军部。

    “让新一百师上,把炮兵都调过去。”事到如今,程家骥是想不打主攻都不成了,谁叫他手下的部队在二十万大军中又拔了头筹了。至于谢文化这个惹事生非的家伙,也因焦头烂额的程家骥顾不上打他麻烦,而逃过了一劫。事实上,就是有时间,程家骥也不敢明着动这个已被行营通令嘉奖,并指名扶正的大功臣。

    这回,可就是真打了,在行营紧急派来的一个“现场办公”的将字级高参的亲自督促下,新一百师的几个团对那段筑城工艺落后的城墙,来了个轮番攻击,虽没有再能染指钦州城内的土地,却也让日军一次次的把机动兵力填向了东城。

    如此一来,原本机动兵力就不多的二十一军,无可避免的在全面开战仅仅两个小时后,就提前陷入了左支右撑的窘境中。

    紧接着,随着被东城的战果激励鞭策的其它中国军队的攻击力度的逐步加大,日军竟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

    黄昏前,兵精将勇的荣誉第一师“无视”日军军舰上的重炮的威力,率先敲开了南门,被逼到的死角的日军,随即发起联队规模的反击。两股浩荡的人流立时就在瓮城内外如火车相撞般死死顶在了一起。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不折不扣的白热化态度,双方官兵咬着牙,挥舞着军旗、刺刀,冒着在头顶上飞来飞去的手雷、手榴弹,迎着对着胸头扫来的子弹,缠纠着、撕杀着。地方太窄,双方都是避无可避,两条巨龙彼此间每一下冲撞开合,往往都能带走上百条鲜活的生命。

    正式接触,不到一个小时,荣誉第一师这支全由“返队伤兵”组成的当之无愧的光荣之师的一个主力团,就拼得是奄奄一息了,而日本人那个联队也伤了元气,城门附近的甬道里非但推上了层层叠叠的尸体,最让触目惊人的还是,在甬道的某些被双方战死官兵的遗体堵上的地方,那鲜红滚汤的男儿血都已有尺许深了,真正意义上的血流成河!

    可这开了一个头,一个团打光,就再上一个团,不过几息的工夫,又一个团的中官兵高呼着“国死我存、国存我死”的号视死如归的冲进了这个血肉屠场,又是一阵不战不休的恶战,又被日本人的援兵给死死顶了回来。再来,直到荣誉第一师四个团拼残了三个团,而中原规一也把二十一军军部大楼里负责扫厕所的清洁兵,都集中起来统统投入南门的这场以人命为注的“恶性赌博”中来,方才告一段落。

    不管中原如何苦苦支撑,也不管海面的日军军舰打暴了几根炮管,人多势众的中国军队底气毕竟是要比对手足一些。日方刚堪堪把南门勉强稳下来,还没等一直提心吊胆的中原规一喘上一口气,从北面攻击的六十六军,就炸开了一段城桓突入了城中,北城守军遂与展开了巷战。眼见是情势已危如累卵,生怕再打下去被迅速被强大的中国军队分割的中原规一毅然采用应急方案,在他的指挥下,日军主力突然抛下对手,并借助因其边撤边放火,所产生滚滚浓烟的掩护,向南死命突击。日本人这一手,显然出乎了这时已次第突入城中的中国军队的预料,受熊熊烈火和尚在负隅顽抗日军的双重阻隔的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鬼子主力逃之夭夭。

    午时时分,钦州城内的局势明朗了起来,城内的大部分地方已落入中国军队的掌握之下,唯有南城尚有日军重兵盘踞,且钦州南外的海岸、海滩,也到处满是远远看去活象一个个窝窝头似的鬼子兵。

    在中国军队忙着在城里救火之际,第二十一军的几万残兵紧锣密鼓的在其控制区域抢修起了工事。

    至此,中原规一制订的所谓的应急计划暴露无遗,日本人这是要依靠海军舰船所提供的的强大火力支持,重施两年多前淞沪会战时使之反败为胜的故技,背海死守,以待援军。

    凌晨还有一章。

    ###第四十八章人间五月天(四)

    !#10161969

    中原规一干净俐落的让出了大半个钦州后,确实达到了其预想中的解套的目的。此刻,日军虽被重重围困于狭小地域内动弹不得,可地盘一小,这兵力也就更集中,又有日方强大的舰队和航空兵部队提供近距离火力支援,竟使得不愿重蹈淞沪会战前期中国军队企图向海滩攻击时让日军的炮火重创的复辙的行营主任空握有三十万虎狼之师在手,却拿着抱成一团四万残军奈何不得。既然。无法一气荷成的解决,那就只有和日本人耗上了。

    格于两军的接触面已大大缩水,无法展开太多的兵力的事实,那再在前线屯集几十万大军盘弯卧马也就不大合适了。基于各种明面上和暗地里的原因,原定充任战役总预备队的第四十五集团军,顺理成章的第一批接到了回师休整的军令。

    能回玉林去喘口所,程家骥那当然没意见,不过在走之前,他先得去办一件让人揪心,却又不能不做的事情。

    五日清晨,三娘滩。

    从快速纵队里精选出来的百余名官兵强忍着抽泣,同时在忙乎着一件事情,收殓几天前阵亡在这里的官兵们的遗体。担负这项任务的官兵们两人一组拉住裹尸布的两头,安安稳稳的把一具具已颇有些味道的躯体,放入装入从玉林抢运过来棺材当中,那动作小心翼翼极了,象生怕把这些一个锅里搅马勺的昔日的袍泽弟兄们从熟睡中给吵醒了似的。

    程家骥和新二十军的几个将字号的军官,默默无语的站在那里,向前方行着注目礼,就连一向冷心冷面的钱绅的眼圈都有些晕红晕红的了,文颂远等人的表现就更不堪了,个个的眼睛都饱含着热泪了,就差直接哭出来了。

    没有人会去嘲笑新二十军的官兵的多愁善感和厚此薄彼。没错,打仗是要死人的,可零零散散的损兵折将和一个部队成建制的的战斗到全员殉国相较,后者给人震憾力,远不是有点悲而不壮的前者所能比拟的。不说这一战新二十军折了一员大将,不说这四百人不但拖住了日军主力为西岸的战事争取到了弥足珍贵的时间,就冲着他们在最后时刻以放弃仅有的生还希望为代价,直接挽救了当时正赶往三娘滩的几千兄弟,给他们再高的规格,新二十军几万官兵就不会有一个人有二话。

    收殓完成后,板着脸的程家骥一挥手,早已守候在附近的上千兄弟操着正步走了过去,一分钟后,除了一具未曾盖棺的棺材外,其它的棺木的两侧都站在了四个彪形大汉。

    一待众人站定,程家家等高级军官便快步走到了那具唯一没有盖棺的棺木前。

    ‘直面死亡是一个军人最起码品质,逃避一次,就已是奇耻大辱,两次何以为军人,何以对国人!’看着刘以诚那洋溢着平静安祥、心满意足的面容,程家骥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刘以诚写在那封实质上就是遗书最后的军情通报的末尾上的话。程家骥不是不知道,自诩为临难绝不苟免的标准军人的刘以诚,对于两年前在萧濉河一战中被部属抬着逃出战场一直耿耿于怀,但万万没有想这会成为刘以诚心中一个过不去的坎,以致于让他在危险来临时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慷慨赴死。

    ‘标准的军人?’尽管,对刘以诚的在精神上的洁癖有些不敢苟同,但程家骥并不没有丝毫轻慢刘以诚的意思。在他看来,中国军队里要是多几个刘以诚这样刚强义烈得有些偏执的职业军人,少些识事务的“俊杰”,这场战争要比现在好打得多。可要是刘以诚这个新二十军少有装甲专才兼理想型的职业军官能活下来,那怕是不大光采的做了日本人俘虏,手上还握着日本人的一个少将可资着用做交换的筹码的程家骥,都会求之不得的。只可惜这一切只不是幻想罢了。

    “军座!”钱绅的小声提醒,立即让程家骥意识到,这场合可不是能走神的时候。他最后看了刘以诚那张初次见面就因俊逸潇洒得过份而给了自己深刻印象的脸庞,用颤抖双手缓缓合上了棺盖。

    随着“起棺”的赞礼声,先是包括程家骥在内的六名金星闪闪的将军,合力把盛着换上了才追授的少将军服的刘以诚遗骸的那具与其它阵亡官兵一无二致的彬木薄棺给抬了进来,紧接着,另外三百多具棺材也被平肩举起。一时间,三娘滩上齐刷刷的竖起了好大的一片慑人心魄的棺林。

    “举枪!放!”当棺木全部离地后,肃立在一旁的一个连的官兵也开始履行鸣枪致哀的职责。

    “啪、啪……”伴随着象征着军中最高礼节的九阵排枪的一一响起,一排排棺木次序井然的被一比不苟踢着正步的扶灵者,抬着向不远处的汽车行去。与此同时,围着河滩的上万新二十军的官兵唱起了那首久违了的男儿行。

    “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草青。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这一刻,整个河滩都笼罩在一种雄壮浑厚、庄严肃穆的氛围中,这就是军人的精气神,一种张扬到极致的精神,一种宁折不弯的硬气。

    把刘以诚送上的灵车后,已是身心俱疲的程家骥方待要回轿车里去睡上一会,面色古怪的邱少言寻了过来。

    “子实,什么事。”程家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接触过太多的军情后,早已“麻木”得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邱少言会如此的七情上脸了,心头一紧的他用急不可待的抢先问道。

    “军座!这是玉林刚发过来的电报。”从邱少言那匆匆忙忙的把电报稿往程家骥手里的一塞的举动上看,这封电报似乎还真得很烫手。

    果然,程家骥接过电报后,方扫了一眼,面色就青一阵、红一阵的阴睛不定起来。

    “程老大,又出甚么事了?”性子最急的文颂远直筒筒的问道。

    “不知是那个王八蛋漏了消息,子俊夫人今天早上激动得早产了,给子俊生了个不足月的小子,可刘夫人到现在还没有度过危险期。”程家骥恨恨的说道。其实,这封从玉林发来的电报的内容有两个,程家骥说的只是其中比较重要的那个。别一条不那么重要的消息,就是经对程家祖宗十八代倒背如流的紫玉“鉴定”,程家骥在自己事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多出一个若是晚上五十年,能让无数人欣喜若狂的台胞堂弟。

    听到这个说清是该喜,还是该忧的消息,新二十军的将军们的面上表情无不呆滞。

    “操!”文颂远的说这个字虽不文雅,可其中所含的意思却很能代表大家伙此时此刻的心情。

    一小会后,

    一群从附近重金请来的民间乐手们吹响了的锁呐声中,以几十辆缓缓开动的满载着新二十军此役阵亡官兵的灵柩的卡车,为前导的新二十军的官兵们以团、营为单位分别唱着一首首悲壮而不失豪迈的军歌昂首挺胸的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新二十军的官兵们对离开战场若许并不太甘心情愿,可若是与想与各式各样的钢铁与火药的合成品告别一会,都没可能的蹲在沙滩上的那些鬼子相比,那可就幸福得太多了。

    上午九时,硝烟味浓重得足可以满足老烟民的烟瘾的钦州湾某海滩。

    说来也颇有些讽刺意味,造成这种情形的元凶首恶居然是鬼子自个那无时不刻不在竭尽全力的“关注”着这块土地的大口径舰炮。

    “司令部阁下,这里太不安全了,还是请到军司令部搬到军舰上去吧!”托程家骥福,日军第二十一军参谋课长横田久夫大佐才得已顶替了成了中国军队的阶下囚的青木容一的职能。

    趴在由一个硕大的弹坑改造成了临时藏身之所里的中原规一,根本没有理会自己新近迫于人才凋零方才任用的这位军事才具平平,而其它方面极为“出类拔萃”的代理参谋长,提出的的这个超级白痴建议。开玩笑!当此新败之际,全体将兵又让对手压成一团,本就已是戴罪之身自己要是还敢大摇大摆的带着一大堆参谋副官,跑到军舰上去舒舒服服的喝红酒、吃牛排,就算阵地无恙,事后只要有人稍一借题发挥,正愁找不到替罪羊的东京大本营的板子,铁定就会重重的打在二十一军军部所有官佐的屁股上。

    从正北方向那骤然之间响起的一声声低沉的火炮的吼叫声中,所嗅出的危险,让中原规一顾不上再在心里鄙夷横田的愚蠢了,他一个虎跃从松软的沙坑里跳了起来,指着横田的鼻子叫道:“马上让派二十一旅团跑步去增援南门,告诉中村,部队不许在中途停下来躲避炮火!还有,赶快跟海军联系,请立刻大家加大对南门炮火支援的力度。”

    司令官下达的这个有违常理的命令让横田久夫禁不住一愣。即使是在日军各部队普遍只有额定兵员的一半以下的此时,一个旅团也有三千多人,就这么无不躲不闪的沐浴在敌我双方密集的炮火,那会白死多少人。

    “司令官阁下,请三思。”横田觉着该是自己履行幕僚长的劝谏职责的时候了。

    “快去!”胜负决于一瞬的时下,中原规一那有时间去对自己的行为细细分说,情急之下,他用最简单直率的方式,抽出佩刀架在横田的脖上。

    在阳光的反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的战刀的直接威胁下,横田大佐明智的选择了屈服。

    事实证明,中原规一的判断和随之而做的处置无疑是“英明”的,当中村旅团残部强行穿越那片由划破长空的呼啸而至的炮弹构成的死亡之河赶到南门时,第五军采用的日本人在在战争初期曾经广泛使用的那种坦克直接掩护步兵扑城的战术,已使得日军这最后一道屏障摇摇欲坠、朝不保夕了。

    没什么说的,又是一场恶战、混战。在现下这种兵力对比下,粘在一起反复冲杀的结果是显而易见了,中原的及时处置,到头来也只过是把南门多守了二三个小时而已。

    拿下南门后,中国军队一改先前死打硬拼的作风,从三个方向同时向纵深蚕食开来。既是蚕食作战就少不了打了就走决不纠缠的小股渗透、冷枪冷炮、连营规模的拔点攻坚等等无赖手段,日军虽全力挣扎、反扑,却那里能够将浑身的破绽处处都护得周全。

    当太阳的最后一丝余辉消失在地平线下时,中原规一发现了一个让他胆颤心惊的事实,二十一军赖以生存的最后容身之所,只一个白天就被对手啃掉了四分之一,且剩下那四之三分的地盘还或多或少的让人家打上了钉子。

    在中原规一十万火急的催促下,日出之前,他就得到一个战力无比“坚强”的旅团。只不过,在这个世界上完美无暇是不存在,既已在速度、数量这两方面得到大丰收,这质量上也不大好讲究了。

    看着在这个把附近日占区内的军方杂兵、日本侨民、日籍警察一扫而空,方才勉强拼凑成的“旅团”的队列中,夹杂着的那星星点点的姹紫嫣红,中原规一的肺都快会气成了三角形。后方的那些吃得脑满肠的后勤官员们,也不知道是一时疏忽大意,还是别有用心,他们居然“体贴”到把附近地区的八个慰安所的五六百名的慰安妇,也一并当战斗兵员统统划进了第二十一军的建制。

    “八嘎”郁闷到顶点的中原规一抢过身边一个士兵手中的机枪,把整整一梭子弹射向了天边的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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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人间五月天(五)

    !#10162153

    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对外交往日益增多,闭关自守了几十年的龙的传人们曾发出世界原来竟是如此小的感慨。那么在此四五十年前华夏子孙们,离所谓的现代文明究竟又有多远?

    就程家骥的亲身经历来说,这个时代的中国并不想后世人们想象那样的闭塞,当然这种四通八达仅仅是某些“精英”分子的专利。尽管程家骥极为讨厌“精英”这个“反动”词汇,可就连他自已无法否认,今时今日,他程家骥确已是在这乱世中翻云覆云的“人杰”们中的一员了。

    六月七日,香港九龙柯土甸道113号,杜公馆,二楼客房。

    两三天前还过着餐风露宿、生死转瞬间的战场生活的程家骥,从于三姑那足以让人留连忘返的****香怀中,颇费了一翻周折后,方才钻了出来。

    站在英式落地窗前深吸一口一丝硝烟味都欠奉的晨曦后,程家骥轻手轻脚的走到外屋,唤起了睡在外间的马三宝交待了一下后,便在早已候在楼道口的屠靖国的护卫下,换上便衣向沉浸在鸟语花香中的香港信步走去。

    天色虽只是蒙蒙亮,但那此起彼伏的沿街叫卖声、成群结队的穿着各式标有厂名、店名的工服去上工的工人、坐上黄包车西装革履的职员、高鼻昂首的洋人、被吃早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吃食摊子无不在表明这个一百六十万人的国际都市,已经踏入了新的一天。

    到了这个时空后,程家骥并不是没在内地体验过城市苏醒时的勃勃生机,真要说起来,非但是重庆、成都、武汉与这里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是小小的桂林都有其特有的乡土特色可与之相抗衡。

    可这香港却让程家骥有一种莫明的新鲜感,可他又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直到走进一家人满为患的茶餐厅里座下后,程家骥方从不远处那几个慢条斯理的闭目品茗的老者身上有了些了悟,和平?让香港显得“鹤立鸡群”的无疑是洋溢在这个城市的每条大街小巷里和太平景象。念及与此,程家骥心里不由得五味杂陈,在神洲板荡、处处烽烟的此际,托庇于横行了百年了的“世界强盗”英国人羽翼下的香港,却能独善其身不说,从繁华鼎盛的市面上看,似乎还从国难中得到了高速发展的机会,这怎么都不能不说是中华民族的悲哀!

    “司徒老哥,今天的报纸看了吗?日本人果然向法国宣战了!看来广州湾让小鬼子占去,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全亏你上次的提醒,我才把屯在广州湾的货物都脱了手,要不然这回可就亏大了。今天晚上我在得意轩摆两桌表表心意,你可得来啊!”一个目光炯然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明强悍的气质锦衣华服的白发老者,对坐在其对面的一个身着布衣鹤发童颜的憨厚老头连声不迭的道着谢了。

    “有什么好庆祝的,法国鬼败了,德国鬼胜了,这香港可就愈来愈不保验了。”

    听完憨厚老头说的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后,精明老者一脸茫然,显然是未解其中真啻,程家骥却是心头一颤。身为一个“先知”,他自是明白憨厚老头话中的寓意,法国人完了,力单势孤的英国也就只剩下苦苦支撑的力气了,大不列颠本土都危在旦夕了,外强中干的撒克逊人,那里还的力量保护其亚洲的殖民地的周全,贪婪成性的日本狼又怎会放过香港这块大肥肉。

    “老先生好见识。”有些见猎心喜的程家骥按捺不住插话道。

    没回应,人家显然还不大爱搭理他这个陌生人。

    程家骥又岂会被一时的冷场给打发了。几年的战火硝烟薰下来,别的不敢说,他身上那股子军人所特有的执拗,实是在与时俱进了。

    只见,他厚着脸皮坐到了人家那桌的椅子上,看那样子还真有几分兵油子的无赖劲头。

    精悍老者见状眉头一皱,接到示意的坐在另一侧的几个保镖模样的彪形大汉飞快的围拢上来,做驱赶状,那边厢屠三也不紧不慢的靠了过来,挡在程家骥的身前,眼见一场毫无意义的冲突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何老弟,收了吧,你手下那几个半掉子拼不过人家。”憨厚老头只这么淡淡的一说,威力却着实了得,那位被称为何老弟的精悍老者立时挥退了那几个看样子就知道是练家子的手下。

    “你是燕子门的弟子,是南宗的吧!”这回轮到屠靖国惊出一身冷汗了,自己只摆了一个架势,人家非但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武功路数,竟连门户口宗派都说得半点不差,任屠靖国走来闯北,有这等眼力的人,却还是第一次遇上,莫不是遇上了门里长老?

    “燕子门南宗义字房第六代弟子屠靖国见过前辈,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早就以军人自居的屠靖国对江湖已没了多少归属感,这一点,从他此刻口中虽礼数不缺,可脚下手上却是半点劲道也没有散去,就能看得出来。

    “罢了!你自个都不把自个当江湖人了,盘道也是白盘。看这做派站姿,你们是军人吧!国内仗打得紧着了,还有闲心到香港这个花花世界来闲逛,怕也不是什么称职的军人吧!”从老头的言语中程家骥算是明白了人家为何不待自己了,敢情是把自己当那种不务正业的军人了。

    程家骥是什么性子,无理他还要缠三分,更不用老头这明明是冤枉他了,他要鸣冤叫屈那才怪了了。

    “老人家,您这话就说差了,和小鬼子打了这两三年,于国家民族有多大功劳不敢说,尸山血海还是爬进爬出过几回的。我想合格军人这四个字,不才还是担得起的。”程家骥这是动了几分真怒发,回话的口气也是硬绑绑的。

    “说说,都打了那些仗啊!”听到这,老头乐了,用调侃的语气问道。

    “徐州、皖北、武汉、南昌、秋季反攻,这几次会战小子都有幸参加了。”按说程家骥不该如此没有城府的。可他已经从这个布衣老头的言谈举止和那个华服老者的排场上看出来了,这两位都不会是等闲之辈,若能结交一下,对自己此次借帮派大会之机,专程来港联络海外华商,并为新二十军筹措军用物资定是会大有助益。他既存了这份心思,就少不得是要自夸一番了。

    “哟嗬!仗是打了不少,就不知见识如何。人人都说鬼子这一年多来是在走下坡路了,你再说说,这抗战胜利的那一天,你们这些扛枪吃粮的民族卫士,还要让我们这些海外游子等上几年。”许是程家骥的光荣历史起的作用,老人家对程家骥的态度好了些许。

    说这个,程家骥心里有底,当即把前一段在全军团以上军官面前说得那一席评价中日两国的国力优劣的“高论”,给照搬了出来,直听得两个老头鸡啄米似的狂点头。

    两下里谈得很是投机,可怪就怪在,从始至终,两老没有去管程家骥来历,程家骥也没有对这两个新认下的“忘年交”盘根问底。双方就这么闲聊了一阵后,就各奔东西了,到头来竟相互间只知道个姓,连名都没有通。

    “军座,没头没脑的瞎耽误工夫嘛!”面对屠靖国的抱怨程家骥只是淡然一笑,他坚信自己很快就会和这两位老者再见面。

    ‘说不准,人家也是这样想的了。’程家骥在心中暗自想道。

    这顿说的比吃得多早茶,吃得时间还挺长,等程家骥回到杜公馆时,昨天“艰苦”了半宵的于三姑已起身在客房里梳装打扮了。

    受于三姑那美人春睡起的撩人姿态所迷惑,程家骥干了一件他力所不能及的事情,画眉。

    “不会,就不要逞强!”被程家骥扣惯了扳机的手,弄得脸蛋生痛的于三姑一边娇嗔着,一面去抢程家骥手上那支已被他当成刻刀使的眉笔。

    少年夫妻在房中抢来夺去,耳鬓厮磨的,那里能有个好。这不打着打着,“一不注意”就打到床上去。接下来,自是那一室皆春、少儿不宜的传统戏码了。

    良久,房间里那让人闻之即蚀骨消魂的喘息声、呻吟声才停了下来,又过许久,相拥而卧的两人方才渐渐恢复说话的体气。

    “浩然,师爷说了晚上大会的时候老前辈太多,你是以宾客的身份出席,务必要少说多听,千万不要乱插话,其它的事情师爷会安排的。”毕竟是云雨初睛时,光于三姑说话时的那股嗲意,都让程家骥好一场的心猿意乱,更不用说,她那一身呈现出一种醉人晕红的香肌玉肤了。

    “知道了。”程家骥强自定住心神后答道。一想到在后世的香港警匪片里那些繁锁的帮规礼仪,他没来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头皮发麻归头皮发麻,自打在重庆领教过杜先生那张小小的名片的价值后,已认识到青、红两帮在这个时代的中国、乃至整个华人世界,拥有何等庞大的潜势力的程家骥,是无论如何不愿意错过,与哪些跺跺脚三江四海都浪高几尺的大佬们拉上关系的机会的。

    ‘一切都是为了把鬼子早一天赶出国门,为了这个,就是加入了青帮、洪门当个帮会人士,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这确实是程家骥的真实想法,若不是抱着这种想法,他一个手握数万雄兵的堂堂军座,又何必冒着背上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只在私下里跟顶头上司黄中将打了一个招呼,就跑到千里之外的香港来了。

    程家骥失望了,许是因为来的大佬们的级别太高的缘故,竟没有出现他预想中那种装神弄鬼开香堂的壮观景象。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已到场的这七八个真正意义上的天南地北、各据一方的青、红大佬所代表的实力之雄浑、分布地域之广泛,还是让程家骥这个土包子产生一种自己这是旁观联合国峰会的幻觉。

    “杜老板,这次赞公召我们来,可是要共商大计,你带个外人过来不大合适吧!”还没等程家骥从震憾中回过神来,便有人要找他麻烦了。

    “纪老板,这只是我的一个晚生后辈,虽不在帮,却也是帮里的女婿,算不上全是外人。他又不过是来开开眼界的,还请诸位包涵一二。”按说杜老板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往日也不是没有人带亲戚、好友来观礼过,对方本不该再纠缠不休了的。可奈何,这位根基在山东、河北的纪先生,早年跟把持上海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杜老板兄弟几个,为了一宗鸦片生意狠狠的周旋过几回。一方算不上强龙,另一方却比地头蛇要成气候的多,那场“自家兄弟”的火拼的结果,就可而想知。怀了这么多年恨的纪老板若不是碍于此次大会召集人的威望、辈份、份量太高太重,压得他不敢造次,一向手动得比嘴巴要勤快的纪大老板,可就不止是挑挑刺那么客气了。

    “杜兄,话不是这样说的,外人始终是外人,这回聚会可比不得以往,要是漏了风声,你杜兄担得起吗!”

    拿着“闲话一句”当贯了金子使的杜老板,那受得起这个激,正当他要拍胸打肚的为程家骥打包票时,从门外传来了一个平和恬淡的带着浓重广东口音的声音,“我做个保,成不成啊!”

    话声方落,一屋子的顾盼自雄的风云人物齐刷刷的来了个低首肃立,看他们此时的表情动作,那里还有大享、巨子的威风,分明是一群俯身贴耳的乖孩子嘛!

    满皆色变,唯有程家骥一个人面露喜色,他已听出这语调、这口气分明是属于早上才跟他分手的那位司徒老先生的嘛!

    ###第四十八章人间五月天(六)

    !#10162409

    可惜,程家骥面上的得色注定只能是昙花一现,下一个瞬间,这喜色便被震惊所导致的轻微痉挛所取代。人称“赞公”、姓司徒的古稀老者、广东口音、那让一众如杜老板般的手眼通天的传奇大享都某甘于俯手贴耳的威势,举世滔滔,能和以上种种同时对上号的,就只有那个幼年丧父,十几岁就赴美谋生、早在民国元年就被中山先生拟发表为内政部部长之要职,却辞而不就的那位司徒老先生了。

    司徒赞堂,洪门大公堂美洲总坛坛主,美国华人侨领。这位司徒老先生虽身为海内外几百万洪门弟子所公认的两位洪门“元帅”之一(另一位是国父中山先生。),却不是一个单纯的帮派人物,他可是辛亥、北伐等诸次革命的重要赞助者和积极参与者,尤其是在建立民国的漫长过程中,以他为代表的爱国华侨的无数次捐款所起到作用无疑是不可或缺的。对此,国父所说过的一句名言就很能说明问题,“之所能缔造民国,靠的就是,国外捐钱、国内捐命”。更让程家骥钦佩的是,在他来自的那时空的历史上,在这位洪门大佬的倡仪组织下,整个抗战期间美洲华侨全力支持身处千年大劫中的祖国,其累计捐款达到让人几不可思议的数额,总计四亿八千万美元!这笔巨款在当时足以装备上百个美械师、以致于,在中日两国全面开战的头几个月过后,纽约各大报纸曾异口同声的惊呼,中国人把华尔街所有的银行现金都提空了!

    最要程家骥看重的,还是这位老先生因其早在一九零四年就是兴中会重要成员的这份少有人能与之并肩的资历和其在海外华侨当中的那无与伦比的号召力,而拥有受到的国府超规格隆重礼遇的殊荣。据说最高当局夫妇每次与司徒老先生会面毕恭毕敬不说,还到必出门相迎、走则搀扶相送,这其中虽有政治考量在内,可也从另一个侧面显示这位爱国华侨领袖的声望之隆、份量之重。

    中国近代有名有姓的风云一时的人物如过江之鲫,此后的每一个时代对其中绝大多数人的评价都会有不尽相同之处、甚至有些“名将重臣、民主斗士”在还活着时,就在鬼神之间不停的窜来跳去的,让世人好不眼花缭乱。唯有象司徒老先生这样的无求于名利,一心只为我中华能强盛繁荣的国之赤子,无论政治风云如何变幻莫测,炎黄子孙们都对其崇敬如一。

    “程将军请座!”已走了好一会神的程家骥,这时方才发现其它人早就都围在长方桌前正襟危坐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还傻愣在大厅正中了,意识到了出了丑的他忙不迭的快步走到最未尾一个位子上坐下。至于,司徒老先生能一口道出他的真实身份,程家骥非但没有感到半点惊诧,(司徒公这是何等样人物,要是到这会还不清楚自个的来历,那才是咄咄怪事了。)反倒有些沾沾自喜。(毕竟让这位老先生有兴趣专门去查的人,这世上可不多。)

    “诸位,老朽在这里先多谢大家买我这个面子。”只说了一句例行公事的开场白,这位算起辈份来比目前在青帮中称得老前辈的大字辈,都高上两辈的实至名归的老爷子,不待在场这些晚他三四辈的“徒子徒孙”开口奉承凑趣,便直接转入了正题。“这次召大家来,确是有件小事,想和青帮洪门的各山头的舵把人商量一下。”

    称得上宇内华人帮会中第一人的这位老爷子口中说的小事,又能小到那里去!听到这,在场的这一尊尊小民百姓心目的中的“神祗”,没有不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的。

    “我们这些海外游子中的洪门弟子们有个想法,国难当头、日人肆虐、山河破碎,我青洪两帮弟子门生虽平日的营生手法颇有些让人非议之处,可俱都是热血男儿,这几年死于鬼子屠刀下的不在少数,却苦于门户之间,未能相互携手,造成了许多不必要的损失。我的意思是倡仪成立一个民众抗日总会,统一规划调度各山头的弟子,合力共抗进犯中华之倭奴。假若门、帮中人,有数典忘祖当汉奸的,民众抗日总会也有监督、协助各山头清理门户之责。当然了,各码头一切日常事务,总会既不干预。”司徒老爷子刚开始还打了个海外洪门弟子公议的幌子,可下一句就露了底,一个斩钉截铁般的“我”字,把他推动此事的决心表露无疑,至于最后那句话,则是明摆着在这些雄踞一方的“晚辈”们的心了。

    他老人家把这话往地上一摞,下面的一众“大佬”们可就炸了窝了。凭心而论,对面前这位用德高望重来形容,都嫌有些不恭的老爷子,这些大享、巨头们的确是服气的很,在心里是实打实的尊而敬之。若他老人家要重新划个地盘、调解一下纠缠什么的,还真没那个提得起当众说个“不”字勇气的。可今天这个事也太大了,大到了几百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地方,那怕是当年洪门青帮一力挺孙,前赴后继的造清王朝的反那时节,那也只是两家高层心有默契而已,远远没闹到非要成立一个什么专门组织来协调的份上。

    且这事其中的干系也是非同小可。抛开洪门青帮之间上百年间的恩恩怨怨不提。单说这个民众抗日总会一成立,立时就会是全国、全球最大的华人团体。那可是一个上千万人的组织,不管其是不是松散结构,都将势必要打乱国内原有的政治格局,一旦均衡之势化为泡影,终究会发生些什么“意外”,谁都说不上来,就谈不上什么防范与未然了。总之,这件事里潜藏着的风险着实让人不敢小觑。

    此刻,连一直极力与日本人周旋,并为之不惜抛家舍业、门徒星散的杜老板。都板着一张脸在那天人交战、举棋不定了,更用不说“私心”较重的其它人了。

    一时间,沉默似乎成了今天的会议的唯一的主题。

    “我来当这个总会长,你们都是分会长。我重申一句,除了抗日所需,包括与“外人”合作之类的其它事情,总会是概不过问。就算是总会打了招呼的事情,如果使你们在某一方面实在为难,也可以立即向总会陈情吗,我老头子总还是个讲理的人!”深知在座的这些帮会巨大多多少少,都与国内的各种政治势力有着这样那样的牵扯的司徒老爷子,又给大家吃了一颗宽心丸。

    随着老爷子不仅许诺自己会亲自出马,一力承担这个民众抗日总会,而不是想在场众人预想那样,推个代理人出来,到前台去经风雨见世面,又暗示原有的一切都不会去触及一分一毫,会场上那一度沉闷到让人窒息的气氛,开始松动了。

    “老爷子,你是上千万兄弟的总掌舵,您的决定错不了,我们这些后生小辈您跟着走就是了。”在座这些一方枭雄,平时看上去谁也压不了谁一头,可一较起真来,还是杜老板的脑筋转得最快。

    其它人也随即想明白了过来。反正有司徒老爷子自愿去当挡箭牌,量国府那边怎么着不敢、也不愿公然去驳他老先生的那张名副其实的金面。如此一来,大家伙充其量也就是个跟跟风的“从犯”,于情于理,这板子根本就打不到自己这些人屁股来。至于这个民众抗日总会,终究会是龙是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这会儿,是万万犯不着这种尚是未定之天的事情,当面得罪司徒老这尊“如来大佛”的。想通这期间的关节后,这些个万里挑一的人精们,那有不连声附和、叫好不迭的道理。

    程家骥想象中的当众草拟、讨论组织规章制度的场景,并不没有出现,在寒喧了几句后,诸大享纷纷起立告辞,而司徒老爷子竟也毫不加以挽留,任诸人自由离去。于是乎,一场十年难得一见的“黑道”盛会就这么虎头蛇尾的曲散人终了。

    “程将军,还请留步。”程家骥方待要跟杜老板这个他的“领路人”,一起鱼贯而出,却被今天这场“英雄大会”的主角给叫往了。

    在与杜老板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程家骥只得又继续坐回去敬陪末座去了。

    “人家急着走,是急着去给各自的“主子”发电报,告我这个倚老买老的老头子的状去了,你小子跟瞎起什么哄,做过来。”让这么一位老尔弥姜的老爷子给缠上了,程家骥除了乖乖听话做个好孩子了,还能有其它的选择吗?。

    “你的事情,我先前听小杜唠叨过一下。军队系统里的供给,当真的就紧张到,非逼得你这个战功赫赫的少将军长,要抛下部队私自跑到香港来筹措军资用品的地步了吗?”面对这位“法力无边”的司徒公单刀直入式的质问,还指望着能从老人家手指缝中多少捞点油水的程家骥,可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

    程家骥先在肚子打了打草稿,方才一字一句的回道:“要是紧着打,也能凑合着打些不汤不水的小胜仗。却奈何,小子心太大,总想着缴个把日军将官的指挥刀。老实说,照我那种着着想吃肉的打法,军政部下发的那点能把看军火库的人都“饿”得养不起小老婆的“皇粮”,也就是打一、两场火力侦察的事。”

    “好大喜功、大言不惭。”司徒公微笑着给程家骥下了一个,对本就该胸中自有豪情千万丈的青年人来说,说不上是褒、还是贬的八字评语。

    “大国军人当有直捣黄龙、犁亭扫穴、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受从几十年后的那个时空带过来的泱泱大国的民族自豪感驱使,程家骥想都没都就回一句在这个国家积弱已久的时代,显得有些过于自负的豪言壮语。

    “大国军人当有直捣黄龙、犁亭扫穴、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好!说得好!有气势!自从大元帅做了古,好久没听到有中国人敢说这么“狂”的话了。”司徒公闻言不由面色一肃,情不自禁的拍案击节赞道。

    也算有些见识的程家骥知道,能有让这位辛亥元勋一口一个大元帅的叫着的资格的人物,除了堂堂国父中山先生不会再有别人了。对于那位只来及对如建设祖国的壮丽河山,做了让后人不由自主的亦步亦趋的伟大规划,却壮志未酬身前先死的民国伟人,程家骥从来是不泛敬仰之情的,司徒公拿他和国父做比,这不能不让一向不怎么懂得谦虚程家骥的大感愧不敢当了。

    “司徒……”程家骥那发自肺腑的自谦之词,只说了两字就让司徒老先生给打断了。“狂就是狂,有才能志向的人才敢狂了,没那么多好掩饰的,这百多年来,咱们中国人就是狂得太少了,才让人家骑上头上拉屡拉尿。你不是缺枪、缺炮、缺弹药嘛?我老头子老是老了,可还勉强有几个人会卖我这个老家伙几分薄面。这样,你要的物资,我想法子给你去弄,不过可不是白给,我是有条件的。”

    “老爷子尽管吩咐就是。”程家骥心里那个美啊,就别提了。满天下谁不知道手里抓着美国华人的钱袋子的司徒公,这一辈子替人张罗事情,不管多大的头寸,就从来没有收过对方一分一毫的货款。他老人家来口说了这个“不是白给。”,程家骥就寻思着,只要自已应这个条件,这回不但铁定能到手一大批不花一文钱的军火,就连以后筹借军资、购买军火的路子也会宽上许多,天上掉这么大个馅饼,任那个都是要欣喜若狂的。别说是一个条件,就是一百个、一千个条件,程家骥此时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我老头子不仅不占你的便宜,我还要给你送人去帮你打鬼子。你手下有一个军,区区两千新兵,你总接收得了吧!你放心,我送的人个顶个的是好汉子。”司徒公提的这个条件,大出的程家骥预料之外,却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人再多,都不是问题。带兵的人,兵自然是越多越好。虽说目下讲究的是军令政令统一,一定级别的军队,都已规定了有相应的人数限制。可编制是死的人是活的。莫说此战新二十军损兵不少,急需兵员补充,就是齐装满员一个兵不缺,程家骥也能见缝插针的把这“区区”两千人给安插得妥妥贴贴的。可问题在于,已当了好几年当兵官的程家骥深悉国府高层对势力庞大的青帮洪门执的是且用且防的态度,尤其是这军中,早已被各种帮会势力渗透地方军系姑且不论,至少中央军万万容不得有大批“会党”中人,在军旅之中抱团结党的,而这两千同来自海外的洪门弟子,无论分配的时候打得再散,真要有事怕是也是要同气联枝的。这可是犯了中央军系里的一大忌讳,而新二十军尽管情况特殊些,自主权大些,却也还算是中央军系中的一员。真要把这些洪门子弟收入军中,是不是大祸临头说不准,可因此会有些预想不到的麻烦,却是板上定钉的事情。

    “司徒公,您该不是想让两千兄弟在国内打完仗后,回美国接着打吧!”程家骥倒不是个笨人,他略一思量便看穿了司徒老的用心所在,这是借新二十军这个平台练兵了。

    “一句话,成不成。”司徒老虽没有给出答案,但从此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中,程家骥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猜对了,这两千人中能有命回美国的人,绝对会成为替华侨们看家护院的洪门武装的主力军。

    “成交!”程家骥在仔细权衡利弊后决定就是拼着担些干系,甚至是影响自己将来的晋升,也要搭通与海外华商集团之间这条金光大道。

    “痛快,你说,你是要美国货、还是英国货、或者是德国货,军火的数量种类由你来定,我不打回票。”司徒老的为人处事之豪爽大方,果然是名不虚传。

    “具体所需的军械的数量种类,小子还得回去思量思量,明天再给您答复行嘛!”程家骥面上浮现的那只有狐狸给鸡拜年时才会出现的真诚挚热得有些过了头的笑容,很能让人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连历经半个世纪个惊涛骇浪的司徒老先生,都感到浑身那么点来对劲。

    程家骥在与司徒老先生“依依惜别”后,是一路哼着后世的小曲,一边按着歌曲节奏顶着路人异样的眼光,一步一步的“跳”回杜公馆去的。

    祝全体书友,中秋快乐,万事如意,合家团圆。

    ###第四十八章人间五月天(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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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八日下午,澳门,中央酒店。这家酒店是澳门开埠以来第一家综合性酒店,其内不但有餐厅、客房,还有赌场、游泳池、按摩院、台球室、保龄球馆等设施,可谓集吃、往、玩于一身,毫不夸张的说,凡是二十世纪的四十年代欧洲酒店有的,中央酒店是一样也不缺。

    此刻程家骥和于三姑伉俪就置身于由中央酒店附属赌场内。这间赌场是属于三年前才以旧饷六十万澳元(每年必须向澳门殖民当局所交纳的开赌承包费。)的三倍,从澳门第一代赌王卢九名下的豪兴公司手中夺得澳门赌牌的由深圳籍赌商傅老榕,联合港澳押业大王高可宁(这两位是四至六十年香港四大家族中的傅、高家族的创始人。)联手经营的泰兴娱乐总公司旗下的最大的一家赌场,同时也是时下当之无愧的澳门第一赌场的二十一号赌桌上。

    虽说是身在熙熙攘攘、尽显人间百态的赌桌上,可趁各路英雄谈着地盘划分、利润分成的这些琐事时,陪着于三姑过海来散散心的程家骥这会儿的心思却半点不在这起起落落的赌桌上。他还沉浸在“敲诈”司徒老先生得手的喜悦当中了。特别是,每当程家骥想起司徒老在看到主要由钱绅拟出后通过电报传过来的清单上的最后一项所列出的意大利式火焰喷射器八十具时的那副惊诧莫名的表情,他就不禁会在心里偷笑上老半天。程家骥会看上意大利人那着实有些粗制滥造的火焰喷射器,实在是在没得选择下的选择。现在全世界只有德国和意大利两个国家的火焰喷射器经过了实战的检验,而日后神威的英制、美制火焰喷射器这会儿都还在研制中。以正于处于全盛的第三帝国那高的可怕的内部凝聚力,想私下购卖火焰喷射器这种尖端武器是一件想都不要去想的事情。排除了德国,那只剩下兼俱贪婪、怯懦、无能、残暴等等“优点”于一身的墨索里尼政府这一个卖家了。

    程家骥是心不在焉,嫁给程家骥后,久不上赌台,此时让炽热疯狂的现场气氛烘得有些见猎心喜的于三姑却是全情投入。好在,她兴致勃勃归兴致勃勃,却也没有得意忘形。本来以沉浸在赌之一道上小半辈子的于三姑的赌术造诣,她满可以轻轻松松的横扫一两个桌台的,可她却始终玩得很有分寸,每在番摊(即前文第二章所提到的赶围棋的俗称。)上赢上几回,总会不定期的故意放一次“水”。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来可不至于引起荷官和镇场子的高手的过度关注,二来,也可避免同一张赌桌上的其它赌徒跟风。后者无疑是一家赌场最忌讳的事情,一般来说,若是出现这种一个客人连押连中,而又有一大票人跟着下注赢钱的情况,那多半被认为是在踢场子,那个为众人当了“指路明灯”的赌客,铁定就要有麻烦上身了。

    虽然于三姑在手底下已是留足了情面,可奈何,赌了小半子辈的她的眼力劲实在比那个赌技平平的荷官强得太多了,这一来二去的,于三姑的面前的筹码还是起起了高楼。

    于三姑的确是个聪明人,可中央赌场的行家们又岂好相与的,尽管千躲万闪,十赌七八赢的于三姑还是被有心人给盯上了。

    “先生、太太有没兴趣到那边去玩玩。”一个二十几岁西装革履的英俊青年人走过来毕恭毕敬的说道。

    “不用了,我们只是过海来玩玩,就不多耽搁时间了。”于三姑这句等于是在告诉对方,自己无意去贵宾厅,很快就会离开。

    “祝先生、太太玩的愉快。”澳门就是澳门,果然是上档次的地方,既使是这个时代,一个赌场里最普通工作人员也显得是如此的彬彬有礼、风度极佳。

    当程家骥正要携于三姑离开时,一件能使程家骥有“惊艳”之感的事物撞入了他的眼帘。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城市里中国人,极少有没有人会不知道赌城澳门的两大标志性代表作葡金酒店和老虎机的,葡金酒店要在一九七零年才会建成,姑且不提。而程家骥现下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台会风靡万千赌客的老式吃角子老虎机。

    好容易见到了这么样能与自己印象中的澳门沾得上点边的东西,程家骥虽不太好赌,可就冲着能隐隐约约的找回些对他而言弥足珍贵的“过去的记忆”,自忖还有些时间可挥霍的程家骥,怎么着也是要玩上两手的。

    别说,也曾在青少年时期沉迷一阵子电子赌机的程家骥,玩起这种单单是在拼概率的手动机械式的吃角子老虎机来,还真摸得准些门道,隔三差五的摇中了好几个一赌二十、五十之类的小彩头。他又是忽一忽三(当时最高只押压三枚筹码硬币。)的酎酌着轮换下注,半个小时下来,竟不比适才于三姑“艰苦奋战”的一个多小时的战果差多少。

    一种只有在生死线上驻足过无数回的军人所特有警觉,使正玩得兴高彩烈的程家骥比曾被誉为“赌场观音”的于三姑还先注意到身侧几米外有一个三十岁上下的衣着、气质无不与“上海滩”里许文强有几分相似的精壮汉子在默默的观察着这边的一切。本来程家骥是不想多生枝节的,可那这张颇有几分面善的面孔和那一双一看上去给人一种灵便异常之感的耳朵,却让程家骥禁不住心内疑窦丛生,莫不是他?可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日本人铁蹄下的上海大张鸿图才是啊!(程家骥没有记错,事实上,叶新确是几天前才回因要“护送”一大批当时在澳门还属于非法赌具的吃角子老虎机回澳,方才暂时离沪的。)

    “先生,可是姓叶?”少年时崇拜过某人一阵的程家骥,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起上前去问道。

    “我是姓叶。先生贵姓”这回轮到偷窥者大吃一惊了。

    “小姓程,还请教先生的大名。”疑凶’的身份得以初步证实,让程家骥有些兴奋莫名,

    “鄙人叶新,先生有何指教。”对方也是爽快人,直接就把姓名说了出来。

    叶新,广东新会人,自小家学“渊源”,三十年代涉足澳门赌坛后更是如鱼得水,搅得偌大濠江风云叠起,六十年代与人合作取得澳门赌业执牌权,在渐渐被经营理念比他要先进的合伙人挤下澳门赌王的宝座后,仍旧纵横于世界各大赌场,平生好豪赌每每输赢动则以百万美元计。公认的二十世纪赌王有四位,可真正常常下场子与人对赌,且时时能引领亚洲赌坛潮流的只有这位“鬼王叶”。他从西方世界引进了包括吃角子老虎机在内的好几种博彩玩法到澳门,使得澳门赌场的生财项目趋于系统化不说,单从年近九十时他还掀起了那场曾让澳门各大赌场少了三成以上的客人“公海赌船热”,就可见点子之多、之绝。

    在确认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位拥有“赌圣、赌枭、赌魔”等多项桂冠的率直一生的叶新后,程家骥脑海里猛着窜出了一个念头,此刻的澳门赌城与几十年相比,无论是赌场的规模和经营手法还处于发展期中,且经营的门槛也低,全澳门的赌牌(经营权)年饷仅十八万澳元。自己手头上还拿得出这笔款子,又有与港澳大佬巨富们关系密切的杜先生做后盾,有什么理由,不试试在这块注定要澎涨成巨无霸的蛋糕上,分上那么一杯羹了?

    他既存了这份心思,能不能拉得住近在眼前这位赌界人王,就成了能不能成事的关键。还好,好歹读过人家的传记小说的程家骥知道,这时的叶新已成了气候,正千方百计的想着自立门户了。

    “叶先生是从上海回来打个转的吧!鄙人对叶先生的赌术、头脑很是欣赏,这样吧!今天晚上九点,若是叶先生有暇的话,请你到香港九龙柯土甸道113号一叙如何。”摞下话后,程家骥便不管不顾的丢下若有所思叶新,挽着于三姑在屠靖国等人的保护下浩浩荡荡的扬长而去。

    “你打着师爷的招牌约叶新那个赌徒干嘛!我猜多半是想趟一趟澳门这滩混水吧!”多次到过港、澳于三姑对曾大破“听骰党”的叶新也算是闻名已久。

    “你啊!真是我肚子里蛔虫。”被爱妻一语道破天机的程家骥用宠溺的语气说道,边说他环在于三姑腰上的右手也过“老实”起来。

    “别闹,街上人多着了。有时候,我都不明白你这个人。这世上就没有你不敢赚的钱,可说你贪钱,又大大把把的把白花花的光洋都花在部队上。自个家里倒是穷得“响叮当”。说你想当军阀?那个军阀不是避战高手,没有象你这样没仗都要找仗打的。”

    程家骥调侃道:“我就是打仗、杀鬼子有瘾怎么着吧!”

    许是“坦诚相对”的时候太多的缘故,那些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的话程家骥在四个妻子面前从来

    “油腔滑调,不说就算了。还有你凭什么看好澳门这个只有十来万人口的小地方会有前途,我看啊!想要开赌徒你还如在香港搞一家赌场才是正经。”听完于三姑这番置疑的话,程家骥无言以对了。他倒不是说不出个道道来,只是说来话长,加上有些话既便是对忱边人也是不一定能说的。程家骥总不能明着告诉于三姑,日、英、美在一年多后,就会开战,而澳门这个永久中立地就是从那时起才迎来了一个长达十几年的黄金发展期吧!

    程家骥回到杜公馆已是黄昏时分了,让他略有些意外的是,都这会了,杜公馆主人却还没有回来。

    ‘看来这地盘分起来还挺费时间的,那就等着吧!’程家骥一边幻想着杜老板他们一大帮人海枭雄或张牙舞抓、或你推我让在世界地图上划来划去的壮观场面,一面完成了能量补充任务。

    想要把自己有意插足澳门赌场这件事先向杜老板报个备的程家骥左等右等的,倒是先把叶新给等来了。

    人来了就谈吧!这两个人,一个是近几年来声名鹊起的抗日名将,一个是年方三十却有二十年以上的赌龄的职业,照常理说是万万谈不到一块去的,可这一谈却足足谈了四个小时,就甭提有多投机入港了。

    因反被灌输了一脑子新点子,而对程家骥信心十足“鬼王叶”走后不久,春风得意的程家骥,终于等到因“激战”一天而面带倦容的杜老板。

    “浩然,我的看法跟三姑差不多,做赌场还是上海租界、香港人气旺,不过既然你执意要在澳门那个小地方搞,那就搞呗,我明天就给你跟傅老榕、高可宁他们打个招呼,这澳门的场子又不是他们两家的主业,让你澳门开个场子插一脚,不过是闲话一句!”听杜老板言下之意,做贯了大生意他浑没把澳门那点小场面放在眼里。这让程家骥在惊叹对方的“大气”的同时,也对自己的投资“眼光”深为庆幸。

    当天晚上,未来的“钱”景烧得脑门发烫的程家骥把自己的一腔“热血”都“洒”在于三姑的玉体上,竟是火趁风势的创造了梅开四度的个人最好成绩。

    谁说好事不能成双的,次日上午不但杜老板这边已得到澳门的两位现任赌王的承诺,司徒老那边也递过话来,连那八十具意大利式火焰喷射器在内的程家骥所需的全部武器弹药、军用物资都已联络上了卖家,如无意外,近日就能一一运抵香港。大喜过望的程家骥忙与坐镇铁鲨旗的钱夫人联系,让其一等货到香港就分批偷运至尚在中国军队手中的合浦境内诸港口。

    安排完至关重要的军火、物资运输线路,程家骥又抽时间与叶新深谈了一次,定下了将要合力打造的新型赌场的名字和一些大的方向上的经营思路。

    诸事一毕,程家骥便在向司徒老和与杜老板相善的几位门帮大佬后,带一妻子手下归心似箭的登上了直飞桂林的班机,圆满的结束了使他收获良多的第一次香港之行。

    ###第四十八章人间五月天(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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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日。玉林。这天正好因屈原大夫而来的端午节,家家户户从早上起就在张罗着包粽子过节了,那忙忙碌碌、说说笑笑的老老少少,让玉林城里城外都笼罩在一片节日气氛中。其实玉林人过端午还算过得清静的了。程家骥从小长大的另一个时空的桂林,每到这个时节都会出现万人空巷、龙舟争竞的壮丽场景,那才叫欢天喜地、热热闹闹了。

    千家万户是喜气洋洋了,可程家骥这会儿的心情却不大好、准确的说是很不好,而且这个很不好的范围还不仅仅限于他一个人,严格的说整个新二十军的上上下下时下都烦着了。造成这一切的当然不是每逢佳节倍思亲的程家骥那浓浓的乡愁感染了大家,纯粹是因为程家骥一回去到部队,就接到黄中将的紧急通知所致,黄中将在电话中告诉程家骥,军政部的那些个浑球再过半天后,就要突击打到新二十军的门上来了。

    现下玉林五属的军政核心所在,程家骥的那间“上书房”内。这间平日只属于程家骥一个人三十平米的书房里此刻却显得人满为患,包括程家骥在内的新二十军七大巨头全员到齐。

    七个成年男人聚在一起,那怕是中间有那么一两个洁身自好的,总也是免不了人人要置身于烟雾燎绕中当神仙的。而七个将军凑在一个房间里,那可就更不得了,此时书房里的尼古丁浓度之高,从房中那一具具“光荣殉国”的蚊子遗体上就可见一斑。不过,这些蚊子死的还是很有价值的,至少薰死它们的都是高档香烟。

    将军们边紧皱着眉头,边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一口连一口的呡着上好的西山茶,一条泊来的骆驼都快抽完了,门口的马三宝也被叫进来添了好几次热水、冲了好几壶茶,可大伙儿还是一言不发的僵在原地。

    良久,终于有人按捺不性子,率先放上炮了。

    “实在不行,派上些人在半路搞他一下,把他们吓回去不就得了,反正巡视团又不是光是要来我们一个军,只有不出人命,手尾又干净,谁也不能硬说是咱们干的。”在场的这些人里只有文颂远会想出这种招,也就他敢公然说出要用武力“解决”那几个军政部派来巡视大员的话来。

    “文夫,你的主意太馊,莫说军政部的来人身边有一个加强连的宪兵和几十名卫士保驾,你派的人少了拾掇不下来,人一多了根本就保不了密。就是拿得下来,对方可是两百号拿着枪的大活人了,想做到一个人不死、又谈何容易。只要死了人,那就是天大案子,军委会、军政部、行营都没有不一查到底的道理。你这么干不是了事,只回把事越闹越大。”在新二十军里除程家骥、钱绅外,敢这样对炮筒子文颂远直驳其非的,也就只有和文颂远血里火里搭了两年搭的马思远了。

    “楚山你说得对,我这手是不成。那你说该咋办。”对马思远话文颂远倒也还能听得进个八九分的。可他下意识的反问却把向来心思细密的马思远给难往了。

    “是啊,此事确实是棘手的很,该当如何了。”马思远有感而发的喃喃自语道。

    说来好笑。从古至今,在这军中巡视点检的前夕,部队长都是火急火燎的在忙着做虚报兵员装备的准备工作的。可这会儿武器装备、甚至是特种兵部队的人员都大大超编的新二十军的当务之急,却是在上峰派来的人面前隐瞒自己的实力,以免被与程家骥系统早有嫌隙的军政部的大员们冠冕堂皇的把军中超出的编制的那部分武器、人员调拨到其它部队去。当然,该采取的诸如隐蔽武器、疏散人员之类的一般措施,程家骥早就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布置下去了。而情知事关重大的各级部队长们,也都一丝不苟执行了,虽不敢说天衣无缝,但从表面上看却也是弄得妥妥贴贴。可在座的将军们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那个都不是笨人。就是文颂远那小子,虽时常会装傻充愣一下,可也绝不是真傻。他们心里清楚得很,要是没有十足把握和可靠的内线,已经在程家骥身上吃了好几回蹩的军政部,是无论如何不敢搞这个突然袭击?既然人家铁定是有备而来,己方做的这些小眉小眼的手脚,又能瞒得到几时?

    此事难就难在对手是大权在握的军政部,而且军政部又稳稳的站在人员编制、武器装备统一规划这个理上,真真是打又打不得,躲又躲不过,让人不由生出无处用力的之感。

    程家骥也是无计可施,他在无奈之下只得把目光投到似已思有所得的钱绅的脸上。

    钱绅这时正在左右为难、举棋不定了,他倒不是没主意,可他想出来的这个法子,却是一把锋利得吓人的双刃剑,不到万不得已连钱绅这种贯于剑走偏锋的鬼诡智者,都不敢轻用。

    “维礼兄这都什么时候了,有招你就说,用不着有那太多的顾忌。”程家骥实在了是被逼到悬崖边上了,尽管深悉自己这位参谋长为人的他已意识到,能让杀伐果断的钱绅都有些欲言又止的招,只怕其中蕴含的风险不比让新二十军以一己之力单挑日本人的一个甲种师团要来了小,可当此火烧眉毛之际,程家骥那里还怕得了那么许多。

    “军座,我想出这个法子管用是一定管用,可也多半会让军座今后在中央军系里的处境艰难上许多,连带着新二十军这支队伍,也指不定要让上面从心底里给打入另册,来个另眼相看。所以在我说出口之前,还请军座三思。要是军座不愿意冒这个险,咱们拼着舍上一批轻重武器、特种兵部队缩缩水,让军政部的大佬们出了胸中这口恶气,这一关也是还能过去的。”向来言不发、发则中的的钱绅说出的这些话,听得在场的另外六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发毛。

    程家骥权衡再三,终还是舍不得那些他自个不惜屡次干犯军规才弄来宝贝家当,他一咬牙、一跺脚,慷然说道:“维礼兄,说白了吧,什么这将那长的,那些虚的老子全不在乎,只要咱们能多保往手上这点打日本人、操鬼子的力量,你怎么说,我怎么做,没二话!”

    其实,程家骥会有这样的初始反应,早在钱绅预料当中,让自诩算无遗策的钱绅也有些心中无数的还是程家骥在听了自己的具体做法后,是不是还能贯彻初衷!至中在坐的其它四个人会不会反对或是泄密,钱绅并不是太在意,一来,在新二十军这支部队,真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一手拉起这支部队的程家骥,还是能在很大程度上镇得住场子的。二来,在钱绅想来,这四个人里马思远、邢玉生虽处事谨慎,可也服从性极好,又早与新二十军成了一体,不足为虑。而从文颂远本心来说,则多半会是自己的全力支持者,当然,前提是程家骥没有明确表态拒绝自己的提议。匪气十足心里没有多少正统观念的刘天龙则更是不用说。剩下的那个高士英或许是新二十军六巨头中绝无仅有的一个“异已”分子,可钱绅手里所掌握一些只向程家骥报告过的资料、情报,使钱绅坚信整个新二十军里最不愿意让军政部拿着帐本一点一点的查家底的,就要算是这位长期管着以程家骥为首这个小团体的后勤系统的官兵人送绰号“千年副座”的高士英了。

    那天上午,守在走廊里随时听候召唤的马三宝在参与密议的六位将军跨出那道门槛时,明明白白的看到长官们的脸上都挂着一张同一张面具,这面具所代表的既不是板着脸阴云密布、也不是放手一搏才会有兴奋激张、更不是智珠在握的含而不露微笑,而是一种好象以上这三种都沾点,又什么不全是的难以琢磨的古怪表面。

    下午四时,军政部巡视团进驻新编第二十军军部,正式开始履行他们的职责。

    文廷安是贵州遵义人,曾于前清未年就读于于日本陆军士官军校十一期,与那位也毕业日本陆军士官军校的,多年来一向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居的何部长,不但是同期同学加同乡,且同在日本时,两人就私交甚笃。回国后,文廷安更是亦步亦趋的追随着何部长的足迹,并也曾当过几天黄埔军校的教官,混了个让人羡慕不已的好资历。奇怪的是,打了这十几年大仗,文廷愣是没有当过一回战斗部队的指挥官,他自己好似也有自知之明的,一直心甘情愿的在何部长身边扮演着深受主官信任的高级幕僚的角色。文廷安现在的职务是军政部中将部副。此次正是他负责带队巡视点检包括新二十军在内的几个集团军的部队。

    实际上,文廷安绝非是那种贪婪无度、待人严苛的官员,与之相反他是个虔诚但却不死板的孔门弟子,虽做不到一文不取的清廉自守,可总的来说,却还算是个心存忠厚的人。

    按说,以文廷安的行事作风是万万不会让下面那样部队长们太过于难堪的,在查出问题后,他的手上的板子照例铁定是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可屡次让文廷安的“恩主”颜面扫地的程家骥和程家骥一手缔造的新二十军,显然是不会有享受到“皇恩浩荡”的机会的。文廷安此来新二十军既想着要给程家骥这个狂妄的小子一个教训,自是不可能去收对方的钱,而程家骥和他部下们也不会去做只需花上几万大洋,就能让文廷安这位何部长的心腹死党,放自家一马的美梦,于是乎,一场民国史上,上下级之间最公事公办的一场军队点检便火药味十足的拉开了序幕。

    凭心而论,久在军政部这个军队中枢机构供职的文廷安是个处理象点检编制、巡阅部队这类军中杂务的行家里手。新二十军玩得那种种旨在瞒报实力的小花样,一开始就没能逃过他的那双火眼金睛。在这两年来,军政部有意无意在程家骥的部队埋下的若干颗钉子的协助下,在摸清对手的基本情况后,胸有成竹的文廷安对新二十军进行了穷追猛打。在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他连续不断的“破获”了新二十军多个用于隐藏兵员、装备的“窝点”,别了先不论,光是七五毫米以上口径的大炮就缴了六七门。事情到了这份上,自觉目的的文廷安都准备要见就收了。可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在展开全面抄查行动的第十四天,文廷安又迎来一个成果丰硕到让他自己都要惊掉下巴的“空前大捷”。

    看到那张上面罗列着足以装备一个甲种步兵团有余的数量庞大得让人不可思议美制轻重步兵武器的清单,及眼前这五六百名身上带着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常味道的新兵,审慎的个性让文廷安立时意识到大事不妙了。称得上官场老手的文廷安自不会天真到会认为,这些武器都是程家骥个人掏腰包从美国买来的,先不说程家骥是否出得起购买这些军火的那笔巨款,就算程家骥有这么多钱,从标榜光荣孤立的美国人手里以私人名义搞到几千只枪械,也不是根基浅薄的程家骥能做得来的。由此推论程家骥背后一定还有人,而能有这种财势能量的人物,又岂会是好相与之辈。想通了这些后,文廷安已在心中怀疑自己自做主张的要借机为何部长雪耻的举动,是不是有些过于轻率了。

    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卖的,这边文廷安还在那里忙着抽丝剥茧追寻事实真相,那边香港、澳门的几家华文报纸当天就版刊登了因军队内部的派系倾扎,程家骥这个一心为国的抗日名将芨芨可危;美洲华侨捐给战功赫赫的新二十军的一大批武器弹药,已被军内某一派系据为己有;一批志愿参加抗日铁军新二十军的华侨子弟,将面临被强制转至其它部队服役,甚至是退出的军队的不公待遇等等骇人听闻的消息。次日一早,美洲各华文报纸也用醒目的标题转载了这一消息,一时间整个华人世界都为之轰动、不平。这还是司徒公不愿意因小事而过于伤了国家脸面,手底下留了情的缘故,否则都不知还要有多少英文报纸也会来凑这个热闹了。出于同等理由,司徒公也出面强行按下了那些想通电国府抗议其放纵“军阀横行”的美洲、南洋诸国的华人侨领们。既使是这样,有海外舆论和司徒公的影子,论起压力来,却也足够让还想着要多方倚重华侨力量的重庆国府的那些党国要员们寑食难安、坐卧不宁了。当刚刚查出点眉目的文廷安听到港、澳的中文报纸大张旗鼓吵作此事的风声时,颇有些政治头脑的他便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军人生涯、政治生命都已经结束了,这位其实挺“无辜”的军政部中将部副,立刻以电报方式向军委会递交了辞呈。文廷安的选择是明智的,事实上,当重庆收到他的辞职电报时,军委会的侍从室已拟好了解除他本兼各职的电文底稿,就等着最高当局过目后,就将立即发出了。

    尽管,识时务的文廷安来了闪电式走人,并在给军委会电报中反复强调是自己办事不力、查事不明才惹出了这场掀然大波,且表示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可文廷安一心想要“保护”的何部长还是因此事受到相当大的冲击。在来势光汹汹的舆论、最高统帅的“雷霆震怒”及陈部长等老对手的“落井下石”三方面的夹攻下,“根深叶茂”的何部长虽堪堪保住的其军政部长的宝座,可其实际权力和潜势力却实实在在的缩水的好几圈。

    而程家骥和新二十军做为“受迫害者”,则成了这一事件名副其实的大赢家。雪片似的飞来的全球华人民众团体慰问电、汇款;如狂潮般涌向新二十军的有志报国的海内外热血青年;军委会为了安抚受了“委屈”的新二十军官兵,而给调拨给新二十军的武器装备、军用物资,及以补发军费为名发下来的十万大洋的“抚慰”金;毫无疑问,经此一役,新二十军和程家骥头上光环是愈发的光采照人了。

    新二十军的官兵们也被于这一件连一件的好事弄得薰薰然的,半点不夸张的说,那些天,新二十军的一个伙夫走到军营外面去,身上的那股子派头比别的部队的一个营长都足。

    在这众人皆醉时,只有精心策划了这一切的钱绅和批准执行了钱绅想出的这个绝户计的程家骥,对此事的利弊心如明镜。经这么一闹,固然日后不会有人再敢来管新二十军的武器、人员是不是合乎编制,也大大的增加了新二十军那本以高得吓人的知名度、美誉度,还使得洪门弟子的加入和“私自”向外购卖和筹措军用武器、物资这些本来不大见得光的事情得到了公开化、合法化。综上所述,可谓是一举四得。

    可付出的代价也不小,首先,为了求得司徒老的鼎力支持,到新二十军来参军报国的洪门弟子的名额已从两千人变成了三千人,编制也从可随意打散,变为以连为单位“实习”,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批,一年后按双方的新协议将从美洲再来三千人,把原先这三千人中能在战场上活下的那些人换回去;其次,程家骥等人算是和以何部长为龙头的那个实力雄厚的派系结下了不解的怨仇,此后,对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杀招,绝不会再有点到为止这种事情发生了。抛开以上两条,最让程家骥和钱绅担心的还是,经过此事后,新二十军这支劲旅和掌控它的高级军官们已无可避免的给最高当局留下了“交游广阔”、背景复杂、不好统御的不良印象,这在崇尚集权的中国可是一种仅次于背叛的“罪过”。当然程家骥和钱绅也相信,以最高当局的城府心胸还不至于狭隘短视到会把新二十军调来前线去故意打光的地步,可在这位已在中国“唯我独尊”了许多年的强人憋在心里的不痛快,一旦应景发作起来,绝不是势单力薄新二十军能消受得起的。

    抱着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程家骥和钱绅一边关注着因日军的援军几千、几千的源源而至,已呈停停打打之势的钦州战场,一面陆续迎来了一批批出身成分各异的新兵和军资装备。转眼间时光如梭,眼看着这个因多事多喜多忧而显得异常繁忙的农历五月,已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尾声了。

    阳历六月底的一个午后时分,觉着自己都快成了一个批字画圈的机器人的程家骥,决意要在玉林城里走走看看散散心。带兵打仗久了,在后世时原本是个不折不扣的温吞水性子的程家骥,现下的作风已变得很是雷厉风行了。

    从临时起意到他在几个护卫的簇拥下大援大摆的走在玉林街头前后不到五分钟。可惜,程家骥的行动速度虽快,却奈何,某些制造事端的效率还是比他技高一筹。

    仅仅溜达了半条街,程家骥就三生有幸的亲眼看到了一副壮丽唯美的画卷,他麾下的几百各徒手新兵正大街上大大打出手了

    迫不得已,程家骥紧急调来了荷枪实弹的军部特务营方才平息了骚乱,不过当一切回归于平静时,这条玉林最繁华的大街也摇身一变成了个“破衣褴衫的乞丐”。

    ###第四十八章人间五月天(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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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这回当街闹事的又是新三营、新四营的那些个浑小子。”负责审理几个小时前才发生的这起超大规模的新兵打群架事件孔继如的报告才了开了个头,便被程家骥“气急败坏”的给打断了,许是程家骥自己也觉得自个有些过于沉不住气了,话一说完,他立刻就挥了挥手示意让继如继续说下去。

    身为新二十军军法处的第一线负责人孔继如,这这半个月来可没有少跟这几个只是临时单位的新兵营的士兵们“谈心亲热”,也正因此,他对程家骥为何会一谈起新三营、新四营就有些“谈虎变色”的原因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这新三营的五百多官兵,就是司徒老送来从军报国的洪门弟子的第一梯队,也就是这批人让军政部那位来势汹汹的中将部副永远告别的多资多彩的官场。相形之下,新四营的成分就稍稍复杂了些,这个营里有投笔从戎的流亡学生,有广西方面以行营调拨为名光明正大塞进来的一个连的学生军,甚至还有几十个舒舒服服的坐着飞机、轮船一、二等舱回国来参加抗战的南洋华侨子弟,组成新四营的这几拨人相互之间虽也并不是那么合契,可他们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这几百人都以已受过良好教育的爱国知识青年自诩。而新五营的洪门弟子们则多是因家境贫寒才加入帮会的,自也就不可能有多高的受教育程度。军部考虑到作训的需要,又把这包括两个新兵营在内的五个新兵营都放在玉林城内和近郊。好嘛,如此一来,家庭出身、********、先前的社会地位都有极大差距的两拨人日日见面,又岂有不势如水火之理。在已被弄得不厌其烦的孔继如看来,之所以会出现的今天这种几不可收拾的局面,完全是军部管新兵训练的官员们的调度无方、谋划不周所致,其实事情好解决得很,把这两个老爱惹事生非的新兵营调他个天各一方,一切不都结了。

    在心中腹诽一下某些人的无能可以,你要让孔继如一个新提起来的中校副处长当着程家骥告一堆上校的状,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军座,参与此次私自斗殴的人员共四百一十三人。经查,事件起因是两天前一次有近两百人的参加群架时种下的,而两天前的那次违反军纪的恶性事件的起因,又牵扯到还有早些时候的一些同类型事件。还有……”收回了一度偏离的主航道的思绪后,孔继如开始覆行起他的职责,一本正经的把此事的前因后果、细枝末结都说了个点滴不漏。

    面对孔继如那公文似的周密冗长的口头报告,程家骥脸上虽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烦的意思,心下却早开了小差,不过,他这个小差开得不算离谱,至少,他想的与孔继如正在说的是同一件事情。既便是同一件“案件”,程家骥从一军之长的角度去看、去思量,自是要比孔继如要深远得多。首先,将两个不安份的新兵营调开的预案第一个被程家骥否定。从长远看,就算是能让这两个新兵营的士兵想接触都接触不上,可新兵集训后这些人总要被分下去的,将来要是在一线连队里斗起来,其危害可要比现在要得多。既下了决心立足于把问题解决在萌芽状态,程家骥就不打算再多耽搁一分钟了,他再次打断孔继如的汇报,命令其下去传达让这两个营的新兵立即在南门外的大操场集合的命令。

    半个小时后,玉林南门外大操场。

    “立正、稍息。”在值星军官那铿锵有力的口令声的指引下,上千名新兵还算整齐的完成了上述动作。台下这阵式,让才才走上五尺高的明末修建演兵台来的程家骥,不禁在心里暗赞不已。单从台下这些从军不过旬日的新兵身上的这股子利索劲和充斥在两个营级方阵之间的那浓重的集体对抗情绪,就能看出这些新兵无论出身怎样,都是好兵苗子。

    不仅是程家骥一个人在看着台下,台下上千双眼睛也在注视着他了。这些久仰、敬仰、甚至是崇拜程家骥的这个闻名遐迩的常胜将军的新兵们在此之前绝大部分没有机会一睹自己的“偶像”的风彩,这回总算是逮着了,那里有不把“追星”瘾过足的道理。渐渐的从台下射过来的那一道道真诚挚热得发烫、冒烟的眼神让已自认为很能出众的程家骥都有些招架不住。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个事的程家骥,定了神、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全体新兵都注意了,现在听我的口令。你们当中自认为自己是出身贫苦的向后退十步向走;家境小康的向后退五步走;”

    仅过了几个呼吸的工夫,台下的人群的结构就由两个整齐的方块,变成了薄厚不均的三层,换言之就是当时呈极端金字塔状的社会形态出现有了程家骥面前。

    ‘******,还真典型。’程家骥在暗地里诅咒一句后,便开始给新兵们做起了“思想工作”。

    “我不跟你们这帮浑小子说甚么大道理,我就问一句,要是你们和你们的家人落到鬼子手里,小鬼子会不会按有钱、没钱区别对待?”程家骥这第一句话就让新兵们的耳朵竖了起来。人人心中的回答都只有一个,不会,日本人才不管你家里有多少地、几间房只要不愿当顺民的,他是格杀匆论,当了顺民也是朝不保夕。在场这些自愿投军的新兵无论家在不在国内,又有那个是愿意当东洋鬼子的奴才的。

    “只为了所有中国人,包括你们自已能像个人样的活下去,能对得起祖宗的活下去,你们也得团结起来,一起打鬼子、振国威。”说到完话这句比较平淡的话程家骥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所以嘛,从今天起,你们就按各阶层的比例搭配成一个个班、排、连来度过你们的新兵生活。我先说明白了,有一个人触犯了任何一条军规,全班同等受罚、该排的人减一等,连里的其它排的士兵减两等。还有从此时此刻起,你们的所有上街时间取消,没有军训任务时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军营里。现在马上编组各自回营。”程家骥话音方落,一批跟着他来的与这些新兵素不相识的军官便上前随机任意组织起新的连队来。那些满心激动,本以为要听一场抗日名将程家骥的演讲的新兵们,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加之又被程家骥的威名声望给镇着了,就这么被人象拨拉土豆似分割成了新了条条块块。

    “原来派到这两个营的军官打散加强到其它新兵部队去,专门负责新兵们的日常生活管理。”程家骥一面微笑着看着台下正在发生的这一幕,一面看似漫不经心的向具体分管新兵编练事宜的军副参谋长高汝明交待道。

    其实程家骥在来校场之前,原是打算把那些明显失职的军官们给好好处分处分的,说来还是他们“放纵”出来的这些弟子们刚才表现出来的精神风貌,救这些军官的驾。这才让程家骥最后决定,让这些“护短”的家伙去继续制造另一批骄兵悍卒。程家骥倒是不担心这些军官又给弄出什么大麻烦来,一来并不是每一支新兵部队都有新三营、新四营这么“肥沃”的土壤的。二来,与其将来得到一批闷头闷脑的乖乖兵,程家骥宁愿花心思再给那些两头冒尖的新兵们回回炉。

    解决了内部的隐患,程家骥还得打起精神来面对在这次事件中遭了池鱼之殃的老百姓们。那整整一条街上的大大小小的摊主、店主们,说起来可比这些初入军旅还来不及把兵当油的新兵们,要难对付多了。当然,这个难对付得加上一个前提,那就是手上有兵有权做惯了“大案子”的程家骥不屑于、也不忍心去欺压这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当程家骥和半个军部的人都在忙着跟“新兵风暴”的受害者们就赔偿金数额进行“艰苦”的“谈判”时,新二十军军部内的某一个与军部其它部门相较,足称得上门可罗雀的院子里一些军官正在鬼鬼祟祟的密谈着些什么。

    “早上新兵闹事的时候,高副军长又趁乱让他的副官从军械处十一号仓库里,偷偷提走了五十条从部队里换下来的汉阳造旧枪和一千发七九口径子弹,估计这批军火已运出玉林,去向不明。”一个五官端正、浑身上下都透一股虎气的青年少校对他的伙伴们说道。

    “加上前几批,光是这半年来被高士英他们偷偷运出去的旧枪械和弹药的数量,武装一个营都绰绰有余了,卖这么多的枪支弹药所得的钱,起码够高副座讨上三四个小的,真是个“党国”的蛀虫!”一个满络胡子的大个子上尉接口“正气凛然”的总结道。别他看指责高士英时面上那副嫉恶如仇的样子如同是包公在世,可他的语气里那掩饰不住的羡慕、惊叹,却把其内真实的心态给暴露无遗。

    看得出来,在这屋子里与大个子有同感的人可不少,除了那个率先发言的青年少校及坐在主位上的那位戴着一副玳瑁制的金丝眼镜的中年上校之外,剩下三四个人的眼睛里此时都冒着饿狼似的绿光了。

    “问题恰恰就在这里,要是失踪的军火,真是都让高副座换成大洋、金条,那就没我们什么事。说白了,高副座要只是盗买军火、从中渔利,在新二十军这座上上下下眼里只有一尊佛的庙里,只要军座不舍得为这点小事自断一臂,替高副座一力承担,别说是我们,就是上面也奈何他高士英不得。可你们谁看见高副座起大屋、讨小老婆、包名妓了?话说回来,大家天天就在军部大院里出出进进的,你们凭心而论,我们这位高副座象是个会利令智昏的人吗!”青年少校分析引起了众人的思索,看一众军官那一脸的不可思议,显然用理智是很难把为人和善、处处留一线的高士英和一个贪婪无度、要钱不要命的疯狂贪污者联系在一起。

    一直默不作声的中年上校先用赞赏的目光无声的表扬了一下他自己的得意门生,然后方才说道:“往后一定要全面掌握高副座本人和他的家人的行踪,重点是要搞清楚他们跟外界什么人有接触。不过,军械处那边还要照常监视,要做到高副座调走的每一笔军火都记录在案,以备将来对质时所需。还有,在这次点检中上窜下跳的那些个军政部埋下的蠢货的下场,是个教训。今后大家行事盯稍时一定要留点神,千万不要让军部情报处和钱参座手底下的那些人反给盯上,我不希望你们当中会有人被人家找个由头客客气气的“递解”出新二十军。散会。”

    五六个校、尉军官齐声应道:“是主任。”

    当军官们在结束这次不定期的工作汇总后,躲躲闪闪的一个个岔开时间分别走出这个门口桂着一块标有“新编第二十军政治部”的院落时,一向在新二十军里低调到几乎已所有人忽略其的存在的军政治主任齐崇德(中年上校。)犹在琢磨着已害得他劳心费神了一年多的那个让人怎么也看不透的高士英。

    尽管搞情报工作出身的齐崇德已经是小心到了家,可他还是低了钱绅对新二十军军部这处自家老窝的控制。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刚刚离去的那五六个,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安插到军部各部门和军直属队里的军官当中,就有人是前脚出了政治部,后脚就走进了军部附近的一家两层的楼的小茶馆的。在军部只有屠靖国等两三个人知道,这间茶馆早在半年前就是龙牙的产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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