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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第六十三章 情深处

作者:水合
更新时间:2018-11-13 04:13:43
朱蕴娆闻言浑身猛一激灵,惶恐地望着陈梅卿,颤声道:“哥哥,若有人伤你性命,我就是拼了自己这条命,也不能让你出事,可是我也不能害了他。我若照你吩咐的做,他会不会有事?”

    “枣花,这件事太复杂,我一时也没法说清,就这么说罢——如果齐雁锦拜访的人都没什么可疑,那他就是清白的,等风波平息我就悄悄地回临汾,不会惊动任何人……可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而他真的在图谋不轨,我就错失了挽回事态的良机,只能与他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所以如今能够挽回这一切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了。”陈梅卿说到此处,原本凌厉的眼神忽然变柔,温和的口吻几乎像是一种诱哄,“枣花,我知道你对齐雁锦的感情有多深,只要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我决不会将他逼上绝路。说到底,我终归是你的哥哥,又怎么忍心真的棒打鸳鸯,你难道还不相信我?”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这时朱蕴娆终于发出一声啜泣,将陈梅卿的要求答应下来,“哥哥,我要你平安无事,也要证明他的清白……”

    。。。

    另一厢酒馆大堂之中,就在熊三拔与赵之琦大眼瞪小眼,各自灌满了一肚子茶水的时候,两人终于看见朱蕴娆从二楼走了下来。这时她已经戴上了遮面的眼纱,因此无人能窥见她苍白的脸色,二人连忙如释重负地迎上前,关切地问:“怎么样,你哥哥没有为难你吧?”

    朱蕴娆摇摇头,低语声从面纱后闷闷地传出来:“我没事,咱们赶紧回去吧,不要让人知道我与哥哥碰过面。”

    熊、赵二人对此当然求之不得,只当她低落的嗓音是因为与亲人离别所致,只有赵之琦仍旧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哥哥把话都跟你说清楚了吗?”

    “嗯,都说清楚了。”朱蕴娆点点头,因为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平稳的声线令人毫不生疑。

    这下熊、赵二人以为自己替齐雁锦办成了一件大好事,不再忐忑,欢天喜地的将朱蕴娆送回了家。这时齐雁锦与连棋仍然在外奔走,厢房里寂无一人。朱蕴娆一刻也不敢迟疑,悄悄在房中翻找起来。

    她先将明处都搜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这时朱蕴娆渐渐冷静下来,开始仔细回想陈梅卿的话,心中却越想越觉得空落落地害怕。

    如果夫君要拜访的人真的没什么问题,为什么拜帖这样寻常的东西却被他藏了起来?

    朱蕴娆独自闷坐了一会儿,忽然神使鬼差地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地走到床边,伸手摸向嵌在床头的暗屉。

    在暗屉内各式精巧的瓶瓶罐罐后面,她的指尖果然触碰到一只皮质的护书匣,朱蕴娆的心霎时间提到了嗓子眼,多希望一切只是哥哥胡思乱想。

    然而打开匣子的一刹那,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忘了呼吸,只知道傻盯着匣中一叠写好的拜帖,一颗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如果一切都被哥哥言中——夫君他为了报仇,真的在做大逆不道、株连九族的事,那可怎么办?

    这个可怕的设想令朱蕴娆的心一阵抽疼,她紧张得弯下腰,将冷汗潸潸的额头抵在暗屉的雕花上,细嫩的肌肤被磕得生疼。

    假使夫君真的在找当今太子寻仇,那他犯下的得是多重的罪!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一丝后怕,有没有一丝一毫顾念到她?

    朱蕴娆骇然睁大双眼,就像眼睁睁看着迷途的羔羊攀上悬崖一样,心惊胆战却又无能为力。如果夫君当真犯下了杀头大罪,她势必也会受到牵连,哥哥一定会阻止她和夫君在一起,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已经举目无亲,身世又是那么可怜,却叫她如何放得下……

    四顾茫然,眼前只有哥哥指给她的这条路最清晰,她犹豫到最后,还是决定踏上去。

    一番踌躇之后,没头苍蝇似的朱蕴娆这才慢慢缓过神来,于是她依样画葫芦,将拜帖上的人名和官职仔细描下来后,又将护书匣放回了原处。

    。。。

    这天齐雁锦一直忙到天擦黑,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朱蕴娆身边。

    他照旧将脸埋在朱蕴娆温热的胸前,像个孩子般地汲取安慰,然而朱蕴娆却满怀心事,忍不住第一次开口问他:“夫君,你天天都在外面忙些什么呢?”

    齐雁锦以为她在埋怨自己冷落了她,不禁低低笑了两声,戏谑道:“怎么?我不在,你觉得孤单了?”

    朱蕴娆双眉一蹙,心跳快了两拍,对怀中人隐隐生畏,双臂却又忍不住将他搂得更紧:“嗯……也不是,就是一个人闷在家里,都不知道你在外面做些什么,所以一边记挂着你,一边就有点心慌。”

    齐雁锦听了她吞吞吐吐的话,只当她是在撒娇,于是自得地笑了笑,毫无防备地对她说出了心里话:“娆娆,我原先家大业大,本该有八抬大轿娶你,怎料天降横祸,让我有志难申、有冤难诉。我从前只道凡事自有天命,近些年却越来越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那些卑鄙小人加诸在我身上的痛楚,我必定一一还报回去。”

    “可是夫君……我从来不在乎什么八抬大轿,”朱蕴娆鼻子一酸,两眼湿润地抱紧了齐雁锦,喃喃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别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明白,”齐雁锦紧拥着朱蕴娆,被她这股没来由的不安感动,双手摩挲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她,“你放心,很快一切都会结束,到那时我便无牵无挂,从此全心全意陪着你。”

    “现在就全心全意陪着我,难道不行吗?”朱蕴娆低头枕着齐雁锦的肩窝,鼻中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苍术香,却心酸得只想落泪,“我知道你受过很大的罪,也吃过很多的苦,可这份冤屈你要找谁报呢?我……我其实听哥哥说起过你的身世,你父亲当初为什么不支持皇帝的大儿子呢?虽然有其他王爷更受宠,可那是立太子呢,谁都知道应该立大儿子。”

    她这番懵懵懂懂的言论,却把齐雁锦给逗笑了,于是他宠溺地捏了捏朱蕴娆的鼻尖,很随意地对她解释:“在我看来,做官就像做买卖,哪里有利可图,哪里就会有趋炎附势之辈。当初那一场国本之争,我们只看哪一方的胜算更大,便将宝押在哪一边,整件事就像是一场赌局,其中又有多少道义?”

    朱蕴娆一听这话就急了,秉持着淳良的本性,与齐雁锦争辩道:“怎么能不顾道义呢?从古到今,皇帝的大儿子就该坐太子之位,连戏文里都是这么唱的。”

    齐雁锦低头凝视着怯生生的朱蕴娆,不觉失笑:“娆娆,齐家是输过,还输得很惨,可如今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朱蕴娆闻言精神一振,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满怀希望地追问:“真的吗?你真的这样觉得?”

    “是啊……无论是郑贵妃,或者是太子,本该只是这场局中的一颗棋。为一颗棋子卖命,是我的父亲和哥哥才会做的傻事。”齐雁锦抚摸着朱蕴娆浓密的秀发,在她颊边轻轻落上一吻,怅然叹息,“我不会为任何人卖命,我不过是要把这世间欠我的公道,全都讨回来。”

    他的语调极尽温柔,却又字字无情,让朱蕴娆陷入了更深的恐惧:“夫君……这世间到底欠了你多少,我不能替他们弥补吗?”

    她说这话时,齐雁锦顺势搂紧了她,在她耳边深情地低语:“娆娆,你是上天补偿我的礼物。”

    只是他太贪心,礼物和欠账,他都想要。

    朱蕴娆心中遽然一痛——他说她是上天补偿他的礼物。

    “夫君,这份公道咱们不要去讨了,好不好?别人欠你多少都由我来还,这辈子还不完,还有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陪着你……好不好?”朱蕴娆伏在齐雁锦怀中哽咽着哀求,泪珠一颗颗滴落在他的衣袍上,又悄悄地晕开。

    然而齐雁锦却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什么也没说。

    她值得自己放弃复仇吗?这个问题自从爱上她的那一刻起,就一遍遍不停地在心中响起。随着时间推移,答案也早已越来越清晰,可他就像一个冥顽不灵又心存侥幸的赌徒,面对着一堆堆已经掷出去的赌注,陷在泥沼中不舍得回头。

    快了,就快结束了,等到一切都结束后,他一定会放下所有恩怨,陪着她天长地久。齐雁锦紧拥着朱蕴娆,再一次心存侥幸地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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