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面色微怔，但尴尬的表情在他脸上稍纵即逝。
“咳咳，是这样的，今天市里的临时会议布置了较多紧急的工作任务。现在各个业务条线的领导都在抓紧时间开展工作，其实，我这也派了不少活儿。但我们集团的领导对咱们融资的事情还是十分重视的，所以商议让我来给各位解答访谈的问题。”
场面一度沉默。
王主任顿了顿又说:“几位金融机构的领导请放心，来之前，访谈的问题各部门都给我交待好了，我基本上都能回答出来。实在不行，后续给你们留一个邮箱，咱们还可以邮件沟通嘛。”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这家城投公司无论是本来就没有安排，还是真的因为市里的临时会议，恒川此行都是不会再见到“总经理、财务负责人、市里领导”这些人了。
这其中的猫腻没有真凭实据，谁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要么，市里没钱；要么，市里没打算支持；要么，这家城投已经找到了更便宜的资金，来见恒川只是场面上要过得去。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当然，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可能。
不过，场面上还是要继续下去的，也不能白来一趟。唐煜雯给宋禾婉使了一个眼色，宋禾婉准备好电脑和会议纪要，向她点头回应。
唐煜雯面不改色，仍然是诚恳谦和的职业微笑，对王主任说:“好的，王主任，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访谈吧。”
宋禾婉原以为尽调的难度并不大，只要照着访谈清单问问题即可。但亲眼见到唐煜雯访谈时，她察觉到自己还是思虑欠妥。
比如，访谈提纲的第一部分问题里，唐煜雯问对方待整理开发的土地有多少？
在发给项目部门和城投公司的提纲里，这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是实际包含的内容却远不止如此。
作为信评人，更为关心的是待一级开发的土地存量。
土地一级开发是对国有土地拆迁、整理、复垦、开发，并进行适当的市政配套设施建设，使该区域的土地达到“三通一平”、“五通一平”或“七通一平”的熟地。
政府对熟地“招拍挂”，即有偿出让或转让。参与竞拍的房地产企业拍到土地后再进行开发，则为土地二级开发。
对于城投公司来说，拥有待整理开发的土地越多，与当地政府的联系就越紧密。它的公益性越强，城投属性就越加突出。
但当一个区域内的待开发土地越来越少，这类城投公司就存在着城投属性变弱的危机。很多城投公司渐渐面临被迫转型，而且受到的支持力度还会变得大不如前。
另一方面，由于转型缺乏经验，他们或许也难以干过其他早已市场化的企业，或者是步子太大扯到肉等等原因，而经营得江河日下，这类企业则是金融机构需要警惕的。
一旦现金流出现问题，银行抽贷，资金链断裂，那么金融机构的钱就很难追回了。
宋禾婉听着唐煜雯将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一步步抽丝剥茧般的，一直问到王主任回答不出来，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原来，唐煜雯这样的，才叫专业。她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到最后，唐煜雯还向王主任提问了资产负债表里存货科目的细项，来印证他之前对土地储备问题的回答。
“怪不得都说恒川是国内金融业顶端，果然是名不虚传，唐老师提的问题都非常专业嘛!”王主任恭维说道。
或许他已经心中骂了一万遍这女的怎么这么多问题，但在司空见惯的“商业互吹”阶段，他还是张口就来。
众人又相互吹捧逢迎了许久，访谈才算真正结束。
原定行程中的到公司项目上的调研，双方彼此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
这个项目虽说对恒川资管和项目四部来说是黄了，但对宋禾婉来说，是一次很珍贵的经验。
一行人，任务没有完成，也没了去周边玩玩的心思，当天下午便买机票回宁海了。
在飞机上的宋禾婉看着绵延千里的雪墟山脉越来越远，最终被云层完全遮盖，她在心里恋恋不舍的想，以后有机会，要来这里真正的旅游。
周四晚上，当飞机到达宁海的机场时，已经8点半了。下了飞机后，宋禾婉收到一条微信。
简知言：看到你们的航班落地了，我在出口等你。
宋禾婉正疑惑简知言怎么会来，便看到出口处等待人群中的少年。
少年一身黑色的长款羊绒大衣，戴着咖色的围巾，他身姿挺拔，是岁寒松柏般的孤傲清冷，在人群中一眼便能叫人寻见。
他看见了女生，冷漠的脸上才露出一个灿烂阳光的笑脸，他向她招了招手：“禾婉。”
宋禾婉心中诧异，这简知言吃错什么药了。不仅突然来机场接她，现在竟还直接称呼她“禾婉”？
一旁的唐煜雯、梁涛几人看着两个小年轻笑笑。唐煜雯说：“男朋友来接了呀？很是贴心嘛。”
宋禾婉刚要开口解释简知言并非男友，便听见简知言愉快地应声说道：“时间太晚了，怕她自己回去不安全。”
梁涛看了看简知言，问道：“咦？我看你，怎么有些眼熟呢？”
“梁总您好，我是投行部的实习生，您来过我们部门，我给您发过工作的资料。”简知言回答道。
“噢噢，怪不得呢。”梁涛看看宋禾婉又看看简知言，笑笑说道，“你们两个都不错，一起到恒川来实习，这不就是网上很流行的那个词——学霸情侣。”
众人纷纷点头哄笑起来。
宋禾婉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结果平时闷葫芦一样的简知言今日好像心情极佳，他又抢先说道：“谢谢梁总。”
随后，简知言又看向唐煜雯，“唐老师，那我先把她接走了？”
唐煜雯说：“快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早点儿休息，明天周五还有一天班呢。”
道别了众人，余下是属于两个年轻人独处的时间。
“你是怎么知道我这个时间落地的？”宋禾婉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问道。
“下午就这一趟到宁海的航班，我听你说今日就回来，想着时间这么晚，担心你一个人回学校不安全，就过来接你。”
“哦。”
“这趟出差还算顺利吗？”简知言顺着二人的话茬儿接着问道。
“怎么说呢？”宋禾婉顿了顿，虽说简知言并不是外人，但她还是觉得部门里的事情不应该对他透露过多。毕竟，言多必失，谁也无法真正窥探人心。她想了想，接着说：“对我个人来说，收获不小。但对恒川来说，可能寥寥吧。”
简知言听着宋禾婉颇为敷衍的回答，便也不再追问关于她出差的事情。
此时，两个人已经走到停车场，简知言开车。
宋禾婉礼貌地询问：“我坐在前面还是……”
“前面。”简知言优雅绅士地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示意宋禾婉上车。于是，宋禾婉听话地坐了进去。
这一刻，简知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以后自己车上的副驾驶位置坐着的都是宋禾婉，那样多美好啊。
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这个位置，就是她的专属了。
半晌，他沉浸在自己对美好未来的幻想和期待中，迟迟没有开口说话。而宋禾婉却在思考——如果恒川的人误会自己和简知言是情侣，会不会对她未来的入职有影响？
车外，花红酒绿灯火通明的都市夜生活正在丰富精彩的上演；车内，昏暗环境里沉默安静的两人，彼此之间只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音，充斥着难以名状的暧昧。
又过了一会儿，简知言打破了这份沉寂。他犹犹豫豫小心翼翼试探性地问宋禾婉：“那个，你周六有空吗？”
“怎么了？”宋禾婉疑惑问道。
“可不可以去我家？”简知言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接着一股脑儿的说出来：“莫扎特，是它想你了，希望你能去看看它。”
说完，简知言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
他连忙补充解释说道：“上次我们走之后，李叔说莫扎特经常拿着垫子去你睡过的那个房间，一只狗自己默默待着，看起来很是忧伤孤单。所以，李叔就让我问问，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去看看它。”
对不起了，莫扎特！对不起了，李叔！我实在想不出来别的理由了，简知言心想。
远在简家别墅的阿拉斯加和李叔突然同时打了一个喷嚏，此刻，一人一狗还没有睡。
棕色的大狗狗站了起来，绕着一楼的客厅转了几圈，发觉并没有异常，又跑回狗窝，静静地趴下。嗯？本狗怎么打喷嚏了？是不是吃狗粮吃得抵抗力差了？明天本狗要吃大骨棒，不给就拆家！
宋禾婉听到简知言的话，脑中回想起他家的那只大狗狗，跨年时在简知言家中见过的那只乖巧可爱又聪明的阿拉斯加。
她很喜欢它。
很难想象那只活泼的大狗狗，忧伤的背影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周末的确无事。寒假学校里只有为数不多的申请假期留校的同学，整个校园都是孤寂冷清的。而且，下周就要过年了，留校的同学也有不少已经回家了，年后才会回来。
她去看看它，陪它玩，就当是放松一下，也挺好的。
“好。”宋禾婉回答道。
“谢谢你。”简知言听到女生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后开心极了，用莫扎特当理由竟然这么好用，看来以后要多用起来。
养狗千日，用狗一时。嗯，回去让李叔给莫扎特加餐，再买几个玩具作为奖励。
“咳咳，是这样的，今天市里的临时会议布置了较多紧急的工作任务。现在各个业务条线的领导都在抓紧时间开展工作，其实，我这也派了不少活儿。但我们集团的领导对咱们融资的事情还是十分重视的，所以商议让我来给各位解答访谈的问题。”
场面一度沉默。
王主任顿了顿又说:“几位金融机构的领导请放心，来之前，访谈的问题各部门都给我交待好了，我基本上都能回答出来。实在不行，后续给你们留一个邮箱，咱们还可以邮件沟通嘛。”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事情已经很明了了。
这家城投公司无论是本来就没有安排，还是真的因为市里的临时会议，恒川此行都是不会再见到“总经理、财务负责人、市里领导”这些人了。
这其中的猫腻没有真凭实据，谁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要么，市里没钱；要么，市里没打算支持；要么，这家城投已经找到了更便宜的资金，来见恒川只是场面上要过得去。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当然，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可能。
不过，场面上还是要继续下去的，也不能白来一趟。唐煜雯给宋禾婉使了一个眼色，宋禾婉准备好电脑和会议纪要，向她点头回应。
唐煜雯面不改色，仍然是诚恳谦和的职业微笑，对王主任说:“好的，王主任，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访谈吧。”
宋禾婉原以为尽调的难度并不大，只要照着访谈清单问问题即可。但亲眼见到唐煜雯访谈时，她察觉到自己还是思虑欠妥。
比如，访谈提纲的第一部分问题里，唐煜雯问对方待整理开发的土地有多少？
在发给项目部门和城投公司的提纲里，这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是实际包含的内容却远不止如此。
作为信评人，更为关心的是待一级开发的土地存量。
土地一级开发是对国有土地拆迁、整理、复垦、开发，并进行适当的市政配套设施建设，使该区域的土地达到“三通一平”、“五通一平”或“七通一平”的熟地。
政府对熟地“招拍挂”，即有偿出让或转让。参与竞拍的房地产企业拍到土地后再进行开发，则为土地二级开发。
对于城投公司来说，拥有待整理开发的土地越多，与当地政府的联系就越紧密。它的公益性越强，城投属性就越加突出。
但当一个区域内的待开发土地越来越少，这类城投公司就存在着城投属性变弱的危机。很多城投公司渐渐面临被迫转型，而且受到的支持力度还会变得大不如前。
另一方面，由于转型缺乏经验，他们或许也难以干过其他早已市场化的企业，或者是步子太大扯到肉等等原因，而经营得江河日下，这类企业则是金融机构需要警惕的。
一旦现金流出现问题，银行抽贷，资金链断裂，那么金融机构的钱就很难追回了。
宋禾婉听着唐煜雯将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一步步抽丝剥茧般的，一直问到王主任回答不出来，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原来，唐煜雯这样的，才叫专业。她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到最后，唐煜雯还向王主任提问了资产负债表里存货科目的细项，来印证他之前对土地储备问题的回答。
“怪不得都说恒川是国内金融业顶端，果然是名不虚传，唐老师提的问题都非常专业嘛!”王主任恭维说道。
或许他已经心中骂了一万遍这女的怎么这么多问题，但在司空见惯的“商业互吹”阶段，他还是张口就来。
众人又相互吹捧逢迎了许久，访谈才算真正结束。
原定行程中的到公司项目上的调研，双方彼此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
这个项目虽说对恒川资管和项目四部来说是黄了，但对宋禾婉来说，是一次很珍贵的经验。
一行人，任务没有完成，也没了去周边玩玩的心思，当天下午便买机票回宁海了。
在飞机上的宋禾婉看着绵延千里的雪墟山脉越来越远，最终被云层完全遮盖，她在心里恋恋不舍的想，以后有机会，要来这里真正的旅游。
周四晚上，当飞机到达宁海的机场时，已经8点半了。下了飞机后，宋禾婉收到一条微信。
简知言：看到你们的航班落地了，我在出口等你。
宋禾婉正疑惑简知言怎么会来，便看到出口处等待人群中的少年。
少年一身黑色的长款羊绒大衣，戴着咖色的围巾，他身姿挺拔，是岁寒松柏般的孤傲清冷，在人群中一眼便能叫人寻见。
他看见了女生，冷漠的脸上才露出一个灿烂阳光的笑脸，他向她招了招手：“禾婉。”
宋禾婉心中诧异，这简知言吃错什么药了。不仅突然来机场接她，现在竟还直接称呼她“禾婉”？
一旁的唐煜雯、梁涛几人看着两个小年轻笑笑。唐煜雯说：“男朋友来接了呀？很是贴心嘛。”
宋禾婉刚要开口解释简知言并非男友，便听见简知言愉快地应声说道：“时间太晚了，怕她自己回去不安全。”
梁涛看了看简知言，问道：“咦？我看你，怎么有些眼熟呢？”
“梁总您好，我是投行部的实习生，您来过我们部门，我给您发过工作的资料。”简知言回答道。
“噢噢，怪不得呢。”梁涛看看宋禾婉又看看简知言，笑笑说道，“你们两个都不错，一起到恒川来实习，这不就是网上很流行的那个词——学霸情侣。”
众人纷纷点头哄笑起来。
宋禾婉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结果平时闷葫芦一样的简知言今日好像心情极佳，他又抢先说道：“谢谢梁总。”
随后，简知言又看向唐煜雯，“唐老师，那我先把她接走了？”
唐煜雯说：“快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早点儿休息，明天周五还有一天班呢。”
道别了众人，余下是属于两个年轻人独处的时间。
“你是怎么知道我这个时间落地的？”宋禾婉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问道。
“下午就这一趟到宁海的航班，我听你说今日就回来，想着时间这么晚，担心你一个人回学校不安全，就过来接你。”
“哦。”
“这趟出差还算顺利吗？”简知言顺着二人的话茬儿接着问道。
“怎么说呢？”宋禾婉顿了顿，虽说简知言并不是外人，但她还是觉得部门里的事情不应该对他透露过多。毕竟，言多必失，谁也无法真正窥探人心。她想了想，接着说：“对我个人来说，收获不小。但对恒川来说，可能寥寥吧。”
简知言听着宋禾婉颇为敷衍的回答，便也不再追问关于她出差的事情。
此时，两个人已经走到停车场，简知言开车。
宋禾婉礼貌地询问：“我坐在前面还是……”
“前面。”简知言优雅绅士地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示意宋禾婉上车。于是，宋禾婉听话地坐了进去。
这一刻，简知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以后自己车上的副驾驶位置坐着的都是宋禾婉，那样多美好啊。
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这个位置，就是她的专属了。
半晌，他沉浸在自己对美好未来的幻想和期待中，迟迟没有开口说话。而宋禾婉却在思考——如果恒川的人误会自己和简知言是情侣，会不会对她未来的入职有影响？
车外，花红酒绿灯火通明的都市夜生活正在丰富精彩的上演；车内，昏暗环境里沉默安静的两人，彼此之间只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音，充斥着难以名状的暧昧。
又过了一会儿，简知言打破了这份沉寂。他犹犹豫豫小心翼翼试探性地问宋禾婉：“那个，你周六有空吗？”
“怎么了？”宋禾婉疑惑问道。
“可不可以去我家？”简知言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接着一股脑儿的说出来：“莫扎特，是它想你了，希望你能去看看它。”
说完，简知言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
他连忙补充解释说道：“上次我们走之后，李叔说莫扎特经常拿着垫子去你睡过的那个房间，一只狗自己默默待着，看起来很是忧伤孤单。所以，李叔就让我问问，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去看看它。”
对不起了，莫扎特！对不起了，李叔！我实在想不出来别的理由了，简知言心想。
远在简家别墅的阿拉斯加和李叔突然同时打了一个喷嚏，此刻，一人一狗还没有睡。
棕色的大狗狗站了起来，绕着一楼的客厅转了几圈，发觉并没有异常，又跑回狗窝，静静地趴下。嗯？本狗怎么打喷嚏了？是不是吃狗粮吃得抵抗力差了？明天本狗要吃大骨棒，不给就拆家！
宋禾婉听到简知言的话，脑中回想起他家的那只大狗狗，跨年时在简知言家中见过的那只乖巧可爱又聪明的阿拉斯加。
她很喜欢它。
很难想象那只活泼的大狗狗，忧伤的背影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周末的确无事。寒假学校里只有为数不多的申请假期留校的同学，整个校园都是孤寂冷清的。而且，下周就要过年了，留校的同学也有不少已经回家了，年后才会回来。
她去看看它，陪它玩，就当是放松一下，也挺好的。
“好。”宋禾婉回答道。
“谢谢你。”简知言听到女生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后开心极了，用莫扎特当理由竟然这么好用，看来以后要多用起来。
养狗千日，用狗一时。嗯，回去让李叔给莫扎特加餐，再买几个玩具作为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