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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上朝日请务必参加公款吃喝,品种丰富,料足量多-官府食

作者:森林鹿
更新时间:2018-11-13 04:10:20
    如果我想继续留下来呢?”刘协问。他的回答似乎早在伏寿意料之中,她从头上取下铁簪,也搁在地上:“那你必须要证明给我们看,你能够抛弃那些愚蠢懦弱的想法,为了汉室可以做任何事。”

    “怎么证明?”

    “杀死我,然后告诉荀彧,我就是宫中策应董承之人。”刘协的脸色急剧变得苍白,伏寿的表情告诉他,这不是玩笑。

    他背靠着柱子,感觉身体比刚才挨打还要疼痛,手心与脖颈后开始沁出汗水,旋即变得冰凉一片。

    他仿佛又回到那片树林,用弓箭对准了那头母鹿。母鹿用深邃的眼光看着他,等着他松开弓弦的一刻。

    在击碎母鹿的心脏之前,恐怕他自己的心脏会因过于剧烈的跳动而爆裂开来。

    这时,祠堂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唐姬皱起眉头,这外头都已经被虎豹骑围住,本该不会有人来打扰。

    她抓起铁簪夹在手指之间,警惕地问道:“何人敢闯弘农王的祠堂?”

    “哎呀哎呀,赌钱这种事,讲究的是起手无回。咱们一起押的大注,如今尚未开盅,怎么你们就要擅自撤铺呢?”杨修笑眯眯地走过来,右手还把玩着骰子。

    那三个骰子灵活地在他修长的手指之间滚来滚去,一个都不曾掉落。刘协看着杨修,露出厌恶的神情。

    他已经知道,在董承这件事里,这位杨彪家的公子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或者换句话说,是他出卖了董承,换取到了曹氏的信赖。

    “你们别多心,你们别多心,是荀令君派我过来看看。”杨修说。伏寿和唐姬对视一眼,董承的覆亡果然还是不能彻底打消曹氏的疑心,就连拜祭兄弟都要派个人来监视,好在这个人是杨修。

    “德祖,这个人没有成为帝王的器量,我们是在浪费时间。”伏寿指着刘协说。

    杨修没有回答,而是缓缓把视线从伏寿、唐姬身上扫到刘协,表情似笑非笑。

    如果说满宠是一条阴冷的毒蛇,那么杨修就像是一头狡黠的狐狸,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旁人永远难以把握他视线的焦点,看透他的心思。

    杨修把骰子丢到两位帝王的牌位旁,走过去亲热地扯住刘协的袖子:“陛下,我能不能跟你私下里谈谈?”刘协还没回答,便被他扯到祠堂的另外一侧。

    杨修看了眼远处的伏、唐二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似的叹了口气:“女人嘛,总是这样,做事偏激,容易情绪化,有时候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在干什么。孔子怎么说来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刘协对这种自来熟的口气有些不适应,他有些局促地挪开一点儿脚步。

    杨修咧开嘴笑道:“那些女人总是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把你幻想成真正的皇帝,指望你和陛下一样杀伐果决。我却不会这么蠢,在我眼里,你只是个扮成皇帝的俳优。”面对杨修毫无掩饰的评论,刘协沮丧地垂下双肩:“你们说得对,也许我真的没有成为中兴之主的资质。我太软弱了。”杨修眉头轻抬:“软弱?错了!你若是把不忍杀生的信念贯彻到底,那也是一种坚定。”他竖起修长的指头,在刘协面前轻轻摆动两下,用教训的口气道:“我告诉你,真正的软弱,是不知道自己意欲何为,首鼠两端,浑浑噩噩。”刘协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杨修道:“比如吕布吕奉先,你觉得他软弱么?”

    “飞将军的勇名,我在河内可是听了太多。”

    “可他这么多年,到底做了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你能说得出来么?”

    “呃……”杨修早知道他会迟疑,指头轻轻在虚空中点了点:“究竟是佐董卓篡汉还是扶王允兴汉,他不知道;究竟是夺曹公兖州以取中原,还是占刘备徐州以行割据,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安居袁氏兄弟麾下做个名将,还是收服张邈、张杨,成为一代霸主,他还是不知道。吕布来中原这几年来,仗是打了不少,却没有一个明确目标,抓到什么就是什么。他忽而是忠臣,忽而是逆臣,忽而是名将,忽而又是军阀——这种缺少定见的人,空有匹夫之勇和西凉大众,没有半点信念与规划。才是真正的软弱!”这个观点却是刘协从未听过的,他正欲开口询问,杨修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你道汉室何以衰微至斯?是忠臣无能、能臣不忠,还是桓帝昏庸、灵帝暗弱?错了,这些只是表征。汉室自和帝以来已有百年,所作所为,根本就是一个大号的吕布。一大堆幼帝,好几家外戚,再加上层出不穷的宦官与族党,朝政就在这几极之间来回摆动。再坚固的房屋,也经不起如此折腾。”杨修很像是一个经塾的先生,背起手来对唯一的一个学生循循善诱。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仁德或者冷酷的皇帝,而是一个坚定不移的领导者,他的意志必须硬逾金铁。我猜那些蠢女人会跟你絮叨,说什么要冷酷无情、要舍弃道德与节操。我告诉你,这些全是废话。你若是陡然变得和先帝一样,我反而会担心——你今天变,明天可能也会变,变,就充满了变数,这绝不是我们想要的。”刘协被这一连串铿锵激烈的言辞打蒙了,他忍不住反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又错了!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你想要什么。”杨修伸出手来,按在自己胸口,五指慢慢屈张,做出一个掏心的动作:“把你自己潜藏的欲念,从这里揪出来,然后贯彻到底。这就是你的责任。先帝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勉强你也学不来。只是你要记住一点,今日你做出抉择,从此便要一条路走下去,走到黑,走到尽头。没有让你改弦易张重新再来的机会。”刘协盯着杨修,心中跌宕起伏。

    这个人年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有着如此清晰的思路和信念,他的言论句句听起来都离经叛道,却蛊惑人心,像一把犀利的直刀挑开皮肉,直刺心肺。

    而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

    “朕也只有这件事能做,何不亲力亲为呢?”刘协拍了拍手,把文书交还荀彧。

    听到这句话,荀彧捧制文的手稍微颤抖了一下,素净的面孔微妙地起了变化,好似一阵风吹过水面,掀起阵阵涟漪。他把制文小心地搁在一旁,轻声问道:“陛下,是否觉得臣跋扈?”

    声音不大,但听到刘协耳朵里却不啻一声惊雷。当朝的尚书令,居然在问天子自己是否太跋扈?这未免太离奇了。

    当年大将军梁冀,把持朝政,被质帝面斥为“跋扈将军”,乃至恼羞成怒,毒杀皇帝。至此“跋扈”一词,专为欺主权臣而备。若单以行为而论,荀彧事先代天子拟制文,再请玺用宝,不容说半个不字,比起梁冀、霍光、王莽等人的跋扈来说不遑多让。

    但当刘协望向荀彧的时候,他看到的却是一张痛苦、自责的脸。荀彧在极力控制着情绪,可微微抽搐的嘴角、疲惫的眼边与不经意间蹙耸的长眉,朝不同方向牵扯着他温润如玉的面孔,令他在一瞬间皱纹丛生,老去不止十岁。

    “荀令君,你这是……”刘协被吓了一跳,双手局促地放在几案上。不知该怎么摆放才好。

    “臣,是否跋扈?”荀彧又轻轻问了一句,伏下身子,额头几乎贴到地面,同时闭上双眼。他没有抬头,也不敢抬头,此时的荀彧,根本不敢与天子对视,生怕天子吐露出一个他早已知道的答案。

    刘协不知道,他刚才那一句不经意的自嘲,像一把沉重船锚被抛入江底,荀彧本已尘封的痛苦被震荡而起,泛出水面。

    荀彧自幼所学,都是王佐之术;所立的志向,皆是姜尚、张良之俦。未出仕时,乡党名士无不称誉;出仕曹公之后,更是一帆风顺。为了实现自己对汉室的忠诚,他还一手策划,在许都迎回了天子,解汉室之危于倒悬。

    如今他已贵为朝廷尚书令,又是曹公最可信赖的肱股之臣。可越是风光,荀彧发觉离自己的理想越遥远。一门心思地隔绝汉室,一门心思地告诫雒阳系不要与曹公对抗,看似是出自爱护之心,可荀彧忽然发觉自己的所作所为,非但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名臣所为,反与史书中那些权奸越发相似。

    可荀彧没有选择,他只能把不安禁锢起来,埋首于案牍之间,不去细想自己这份忠诚究竟几分向着曹公,几分向着汉室。

    今天早上,满宠告诉他,董承已被顺利地“劫出”许都,计划一如筹划。荀彧突然发觉,自己非但毫不舒心,反而一阵没来由地心虚。他知道,以传统的标准来看,那位车骑将军是忠,自己是奸。

    荀彧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批准使用这么一种卑劣下作的伎俩,来打击政敌。他一直试图回避的忠奸之辩,随着董承的离去,逐渐付出沉默的水面。荀彧从那时开始,便处于一种惶惑不安的状态。当刘协不经意地说出那句自嘲时,他再也无法承受重压,不得不伏在地上,向天子问出了一个可能导致自己身败名裂的问题。

    “臣,是否跋扈?”荀彧第三次发问。他是在借着向天子发问的机会,拷问自己。

    刘协愕然地看着这位尚书令,突然意识到,荀彧的痛苦,与自己是何等相似。他们都身处在一个不情愿的环境之下,扮演着与本心相违的角色。

    略作思忖,刘协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右手有节奏地拍打着玉玺,用舒缓而奇妙的声调咏道:“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芷。”

    荀彧昂起头来,对天子的这个回答有些意外。这是《离骚经》里的句子,说的是屈原因佩带蕙草、白芷等高洁之物,而成为奸人攻讦的口实,隐喻三闾大夫守正不移,为朝中所不容。

    汉代治经学章句者,对此无不熟极而流。可天子为何忽然吟出这样的句子?尚书令何等聪慧,只困惑了数息,便洞悉了其中暗示。天子挑选此句吟诵,意义含蓄而清晰——朕知道你本心清白,只是为奸人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当下环境,无论荀彧还是天子,都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传出去将是一场政治大灾难。天子能体察到这一苦衷,便以这种方式隐晦地予以安抚,让荀彧一时感动莫名。

    杨修眉头轻抬:“软弱?错了!你若是把不忍杀生的信念贯彻到底,那也是一种坚定。”他竖起修长的指头,在刘协面前轻轻摆动两下,用教训的口气道:“我告诉你,真正的软弱,是不知道自己意欲何为,首鼠两端,浑浑噩噩。”

    刘协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太理解他的意思。杨修道:“比如吕布吕奉先,你觉得他软弱么?”

    “飞将军的勇名,我在河内可是听了太多。”

    “可他这么多年,到底做了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你能说得出来么?”

    “呃……”

    杨修早知道他会迟疑,指头轻轻在虚空中点了点:“他究竟是佐董卓篡汉还是扶王允兴汉,他不知道;究竟是夺曹公兖州以取中原,还是占刘备徐州以行割据,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安居袁氏兄弟麾下做个名将,还是收服张邈、张杨,成为一代霸主,他还是不知道。吕布来中原这几年,仗是打了不少,却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抓到什么就是什么。他忽而是忠臣,忽而是逆臣,忽而是名将,忽而又是军阀——这种缺少定见的人,空有匹夫之勇和西凉大众,没有半点信念与规划。这才是真正的软弱!”

    这个观点却是刘协从未听过的,他正欲开口询问,杨修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你道汉室何以衰微至斯?是忠臣无能、能臣不忠,还是桓帝昏庸、灵帝暗弱?错了,这些只是表征。汉室自和帝以来已有百年,所作所为,根本就是一个大号的吕布。一大堆幼帝,好几家外戚,再加上层出不穷的宦官与族党,朝政就在这几级之间来回摆动。在坚固的房屋,也经不起如此折腾。”

    “所以,你现在知道了,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仁德或冷酷的皇帝,而是一个坚定不移的领导者。他的意志必须硬愈金铁。我猜那些蠢女人会跟你絮叨,说什么要冷酷无情、要舍弃道德与节操。我告诉你,这些全是废话。你若是陡然变得和先帝一样,我反而会担心——你今天变,明天可能也会变,变,就充满了变数,这绝对不是我们想要的。

    “把你自己潜藏的欲念,从这里揪出来,然后贯彻到底。……先帝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勉强你也学不来。只是你要记住一点,今日你做出抉择,从此便要一条路走下去,走到黑,走到尽头。没有让你改弦易张重新再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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